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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暮春,柳絮如烟,悄然漫过崇贤坊那静谧院落的粉墙。

内室中,阿史那月凝视着榻上安然入睡的江逸风,心中五味杂陈。

大半年的呕心沥血,昼夜不休的照料,如同呵护一株历经雷火却根系未绝的异卉,总算催发出了新的生机。

他的身躯已完全恢复,肌理匀称,线条流畅,正是二十出头青年最鼎盛的模样,甚至因沉睡而褪去了往日风霜痕迹,更显出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

然而,阿史那月的眉头却未曾舒展,目光从江逸风安详的睡颜,移到了窗边矮几上。

那里并排放着三个小巧的白玉瓷瓶,瓶口敞开,内里早已空空如也,连最后的丹药的余香也散尽了。

师父张果留下的这些秘制丹药,终究是耗尽了。

“丹药已罄……”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师兄,往后……你只能靠这些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小几上还残留着些许蛋羹痕迹的瓷碗。

所幸,他如今已能自主吞咽一些精细的流食与鸡子羹,维持生命无虞。

可这丹药……除了固本培元,似乎对他这逆天而存的“不老”之躯有着某种微妙的稳定作用。

如今丹尽,未来会如何,她心中全然没底,仿佛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迷雾小径上。

更要紧的是府中得用之人亦捉襟见肘。

汪植早被她派去执掌瀚海商会所有道兵,非她召见不得归;

叶开亦远在扬州,打理商会分会事务,鞭长莫及。

念及这两个自幼被她收养、亲手教导、形同母子的弟子,阿史那月现在却生怕他俩在江逸风身边说出什么不合适宜的话,引发江逸风那些不好的回忆。

为免引人猜疑,她自身亦早已褪下那身显眼的道袍,换上了寻常良家女子的襦裙,青丝松松绾起,掩去了几分出世之气,努力融入这长安城的市井烟火。

最棘手的,还是这府中仆役。

《唐律·户婚》明文,“五品以上官得蓄部曲奴婢”,她这从三品女冠,依“视本品官”原则,本可合法蓄奴六十。

然,《太上洞玄灵宝出家因缘经》有云:“道士女冠……不得畜养奴婢、田宅、宝物。”违者,夺牒除名,打回凡尘。

阿史那月不怕被打回凡尘,却万分不愿因这等“细枝末节”引来官府目光,进而暴露了师兄江逸风——这位长生不老的忠勇侯,不仅活着,还保持着二十多年前模样的惊天秘密。

思虑再三,她采取了折中之法。

以普通庶民(良人)身份,虽《唐律疏议》严格禁止有市籍的庶人蓄奴,她却用了“典贴”之法,与十来位家境贫寒、身世清白的小娘签订了活契,言明是雇佣帮手,并非贱籍奴婢,这才勉强维持住府中运转,尤其是对江逸风寸步不离的照料。

如今的江逸风,空有青年俊朗的外表,心智却如三岁稚子。

饿了便会扯她衣袖,咿呀指着食案;

痛了便蹙眉低泣,需要她柔声安抚。

阿史那月在他榻前,时而需以师妹身份自处,时而又要如同慈母般照料其起居,角色转换间,常感心力交瘁,却无怨无悔。

就在这表面的平静下,一道惊雷猝然炸响。

这日午后,坊间忽起喧哗,很快,院门被叩响。门外站着的是本坊的“不良人”,腰佩横尺,面色肃然,言简意赅地通知:今岁乃午年,朝廷依制“造籍”,三日后开始,各家户主需备好相关文书,填写“手实”,坊正将亲自上门核查人口、田产,不得隐匿。

“手实……造籍……”

送走不良人,阿史那月倚着门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瞬间冰凉。

她太清楚这“手实”意味着什么了,姓名、年龄、性别、身份(良贱)、土地、课役状态……每一项都需如实申报,记录在案,州县存底,户部留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