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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曌沉默片刻,凤目中光芒流转,缓缓道:“臣妾亦有所耳闻。初闻时,亦觉匪夷所思。然细思之……”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江侯性情狷介,非是贪图享乐、醉生梦死之人。

他如此……自污名节,放纵无度,或许……另有深意?”

“哦?媚娘之意是?”李治目光一凝。

“臣妾斗胆揣测,”武曌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辽东之役,陛下乾纲独断,未纳其言。

他数次劝谏,陛下未听;

寻臣妾转圜,臣妾因避嫌推脱;

寻苏定方,军务繁忙难见;

寻契苾何力,亦未能尽纳其后勤之谏……江侯一身才学,满腔忠忱,却报效无门,言路尽塞。

目睹大军远征,胜负难料,其心……其心恐已如死灰,这焚帖、逐客、穷奢极欲……种种狂悖之举,与其说是放纵,不如说……是心死后的悲鸣。

是以最极端的方式,宣泄其胸中块垒,嘲弄这满目繁华下的……无可奈何。”

李治闻言,悚然一惊,

他猛地站起身,踱至窗前,望着宫苑深处沉沉的夜色。

武曌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现在的李治正在想要不要给江逸风封个实权的官职。。。。。。

回想江逸风劝谏时的恳切,被拒时的黯然,以及后来种种匪夷所思的奢靡狂态……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那不是沉沦,那是绝望,是忠言逆耳、报国无门后,一种近乎自毁的、冰冷的愤怒。

“心死……悲鸣……”李治喃喃自语,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他。

仿佛是为了印证帝后心中这强烈的不安,殿外骤然响起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风尘仆仆戎装、背插三根染血红色翎羽的传令兵,在宦官惊恐的通传声中,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入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凄厉,如同夜枭啼血:

“禀陛下,皇后,八百里加急军报——辽东战事不顺。”

李治和武曌霍然转身,脸色瞬间煞白。

那令兵高举着一份沾满泥泞、甚至带着暗褐色血渍的军报卷宗,泣不成声:“平壤道苏总管……苏总管大军……于平壤城下……遇暴雪奇寒。

粮道……粮道被高句丽悍将温沙门率精骑截断,将士……将士冻饿交加,十死三四。

夫馀道萧总管……孤军深入,于萨水(清川江)遭高句丽渊盖苏文伏击……全军……全军覆没。

萧嗣业将军……力战殉国。

契苾总管……契苾总管虽奋力接应,然……然天寒地冻,士气低迷,亦损兵折将,被迫退守辽泽。

南路……南路水师亦遇风浪,损失战船数十……邢国公……邢国公苏定方……身陷重围,浴血苦战,生死……生死不明,三十五万大军……危殆,辽东……危殆。”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李治和武曌的心上。

李治眼前一黑,踉跄一步,若非扶住窗棂,几乎栽倒。

武曌亦是脸色惨白如纸,凤目圆睁,死死盯着那份染血的军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败了,真的败了,而且败得如此之惨。

苏定方生死不明,萧嗣业全军覆没,粮道被断,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三十五万大军,竟陷此绝境。

江逸风当日痛心疾首的谏言,字字句句,如同惊雷般在李治耳边炸响:

“。。。。。。辽东之地,路途遥远,山川险峻,秋冬苦寒。。。。。。”

“。。。。。。若倾举国之力,毕其功于一役,一旦顿挫于坚城之下,或粮运不继,或天时不利,恐蹈覆辙。。。。。”

“。。。。。。务必要督促粮草转运,多备御寒衣物、毡帐、油脂火种,尤其要提防高句丽人袭扰粮道,断我根本。。。。。。”

忠言逆耳,字字泣血,句句成谶。

而自己呢?一句“朕意已决”,便将这逆耳忠言彻底堵死。

如今,三十五万将士的血,辽东遇败的耻辱,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江逸风……风哥……”李治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御座,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悔恨、自责,以及一种被命运无情嘲弄的冰冷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听澜轩那金粉修罗场中的奢靡狂态,那焚毁古帖的烈火,那驱逐名士的冷漠,哪里是什么醉生梦死?那分明是……一个清醒者,在绝望深渊边缘发出的惨烈控诉。

是对他这位刚愎自用的帝王,最尖锐的讽刺。

殿内死寂,只有那令兵压抑的啜泣声和染血军报散发的浓重血腥气,在无声地弥漫。

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