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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三国之锦绣河山 > 第123章 北地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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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忠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终于杀透重围,冲到了那辆倾覆的指挥车旁。只见程昱倒在血泊之中,胸前插着一支箭矢,腹部的伤口更是狰狞,鲜血仍在汩汩流出,将他青色的文士袍染成一片暗红。一位随军医官正跪在一旁,脸色苍白地按压着伤口,但显然情况很差。

“军师!”黄忠滚鞍下马,扑到程昱身边,这位沙场老将此刻声音颤抖,满是血污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痛惜。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程昱的上半身,试图为他输入一些真气,却发现其经脉已然涣散。

程昱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明。他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黄忠的臂甲,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黄……黄将军……”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不可再战……速……速令……撤军……”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缕鲜血,但目光死死盯着黄忠,传递着最后的、也是最清晰的指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倒下已严重打击士气,田豫的援军虽暂时稳住阵脚,但吕布军兵力优势仍在,久战必败。此刻保全主力,才是上策。

黄忠虎目含泪,看着这位一路并肩作战、多赖其谋略方能连战连捷的老友兼军师,心如刀绞。但他知道,程昱是对的。沙场之上,容不得过多悲恸。

“好!好!军师,我听你的!”黄忠重重点头,声音哽咽。

他轻轻放下程昱,豁然起身,脸上所有的悲戚瞬间化为钢铁般的坚毅,怒吼声响彻战场:

“全军交替掩护,向落马坡方向——撤退!”

“盾兵断后!弩兵梯次射击!骑兵两翼游弋,保护侧翼!”

“违令者斩!乱阵者斩!”

命令一下,训练有素的幽州军团立刻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尽管战场混乱,伤亡不小,但各营、各团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迅速开始执行撤退程序。前方的盾兵和长枪兵死死顶住压力,后排的弩兵以更加密集的箭雨覆盖追兵,整个大军如同一个缓缓收拢的刺猬,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后移动,阵型竟不见太多散乱。

另一边,吕布正杀得性起,见幽州军要跑,哪里肯舍,方天画戟一挥:“儿郎们,幽州军败了!随我追……”

“温侯且慢!”法正急忙策马上前,拦在吕布马前。他指着幽州军虽然撤退却依旧严整的阵型,尤其是那两翼若隐若现、随时准备反扑的幽州骑兵,急声道:“温侯请看!敌军虽退,阵脚未乱,旗号严明,此乃有序撤退,非是溃败!我军若强行追击,彼等退无可退,必作困兽之斗,奋力死战!我军虽胜,亦必伤亡惨重,得不偿失啊!穷寇莫追,请温侯三思!”

吕布闻言,勒住战马,看着幽州军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撤退阵势,再想起之前攻坚时付出的代价,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了几分。他虽勇悍,但也并非完全不懂权衡。此刻确实不是追击的好时机。

他恨恨地一跺脚,方天画戟重重顿在地上:“哼!便宜了那黄忠!传令,收兵回城!”

呜咽的收兵号角在并州军阵中响起,如同为这场惨烈大战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战场上,只留下无数尸体、残破的兵器和凝固的鲜血,诉说着刚才的疯狂。

黄忠军在田豫部的接应下,缓缓退入落马坡营寨。而程昱正在被军医奋力医治。

残阳如血,将落马坡营寨旁的悬崖染得一片凄艳。黄忠独自一人坐在一块冰冷的巨石上,染血的征袍未解,佝偻的背影在巨大的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落寞与悲凉。他一生征战,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田豫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近,沉默了片刻,才用沙哑的声音禀报:“将军,清点完毕……我军……阵亡六千零三十人,伤四千零三十二人……”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深深地垂下了头。

巨大的伤亡数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两位将领的心头。空气中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山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还有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小心翼翼地跑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难以置信:“二位将军……军、军师醒了!他……他请二位进去!”

“什么?!”黄忠猛地从石头上站起,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化为更深的痛楚。他深知,这恐怕是……回光返照。

两人快步冲入临时充作医帐的营房内。只见程昱被安置在简陋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气息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查。然而,他的眼睛却异常地明亮、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灼人的急切。

他看到黄忠和田豫进来,黯淡的眼神亮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榨取着生命最后的能量,急促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黄将军……国让(田豫表字)……听我说……”

他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不容打断。

“此地……不可久留……你等……速速整顿兵马,连夜……撤往襄陵……依托城池……重整旗鼓……”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但强撑着继续说道:

“立刻……立刻派人,以最快速度……将此地情况……禀报并州贾文和……他……他自有决断……”

交代完最紧急的军务,程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中的锐利渐渐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化开的遗憾。他目光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营帐,看到了遥远的蓟县,看到了那个他选择辅佐的年轻主公。

“黄将军……”他声音越来越低,如同风中残烛,“烦请……转告主公……”

“昱……才智浅薄,得遇明主……幸甚……本想……亲眼看着他……扫平群雄,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奈何……天不假年……”

他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伤口,带来一阵痛苦的抽搐。

“臣……程昱……不能再……随主公征战了……也……看不到那一统天下的……盛世了……”

话音渐渐低落,终至不可闻。他那双曾洞察局势、谋划千里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抹神采,消散于无。那只抬起欲要指示地图的手,也无力的垂落下去。

帐内,死寂无声。

唯有营外呜咽的风声,如同为这位刚毅狠决、算无遗策的谋士,奏响的最后一曲挽歌。

黄忠这位铁打的汉子,此刻也是虎目含泪,他缓缓单膝跪地,对着程昱的遗体,重重抱拳。田豫也随之跪下,深深埋首。

“军师……走好!”黄忠的声音沉重如铁,“忠……遵令!”

他站起身,脸上所有的悲戚瞬间被坚毅所取代。他深深看了一眼再无生息的程昱,猛地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传令全军!拔营!撤往襄陵!”

“派出快马,星夜兼程,前往晋阳,面见贾诩都督,呈报军师……遗令!”

初平四年,冬,十一月末。

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铅块,低低地压在大地上。不知从何时起,细碎的雪沫开始飘洒,很快便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覆盖了血迹斑斑的战场,覆盖了蜿蜒的道路,也试图覆盖这支军队身上沉重的悲伤。

幽州军撤退的队伍,沉默地行进在银装素裹的原野上。没有胜利的凯歌,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嘎吱声,马蹄沉闷的哒哒声,以及伤员压抑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白雾,旋即被寒风撕碎。失败的气息,如同这刺骨的严寒,渗透进每一个士卒的骨髓。

在这支沉默队伍的最中央,一辆普通的辎重马车被特意空了出来。车上,静静躺着一个被黑色幽州军旗严密包裹、勾勒出人形轮廓的躯体。雪花落在军旗上,积了薄薄一层,又被风吹走,周而复始,仿佛天地也在为他默哀。

那是程昱。

那面曾经代表着他智慧、权威与冷静的“程”字帅旗,此刻卷起了旗杆,与他的遗体并排放在一起,如同他已然沉寂的思绪。

黄忠没有骑马,他牵着战缰,默默地走在马车旁,花白的须发和铁甲上都落满了雪,他却没有拂去。他的目光时而望向远方被雪幕笼罩、若隐若现的襄陵城,时而落在那辆无声的马车上,眼神空洞而悲戚。田豫紧随其后,脸色同样凝重,每一次看向那面军旗,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绷紧。

全军上下,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卒,在经过这辆马车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将目光投向那面覆盖着军旗的遗体,然后迅速低下头,加快步伐,仿佛不忍多看。一种无形的、巨大的悲痛和失落,如同这冬日的阴云,笼罩在整支军队的上空。

他们败了,战无不胜的幽州军败了,这一败他们失去了敬若神明的军师,这一败他们无数的同袍永远留在了临汾城外的冰天雪地里。

风雪更急了,呼啸着掠过荒原,吹动着覆盖遗体的军旗一角,猎猎作响,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队伍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和车辙,很快就被新的落雪覆盖,仿佛要将这一切悲伤与痕迹都掩埋。

然而,那份刻在心底的痛,那份失去重要之人的黑暗,却如同这冬日里最沉重的寒冰,凝固在每一个幽州将士的心头,难以消融。

临汾城,太守府。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巨大的伤亡数字冲淡。吕布看着手中那份染着血污的统计竹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阵亡八千零五十二,伤五千二百一十三……”他低声念出这个数字,随手将竹简扔在案上,发出一声复杂的苦笑:“呵呵……好一个黄忠,好一个幽州军……真是一场惨胜啊。”

厅内众将,成廉、曹性、宋宪等人,皆尽默然。他们亲身经历了那场战斗,深知幽州军顽强的战斗力和严密的组织度。若非吕布神勇,若非法正奇谋,若非那幸运地击杀了程昱……胜负犹未可知。

然而,吕布的苦笑很快转化为一丝狰狞的快意,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酒樽乱跳:“但程昱死了!值了!一切都值了!”

他环视众将,声音亢奋:“程仲德乃刘锦臂膀,心腹谋主!此人一死,犹如断刘锦一臂!其幽州军纵有十万铁甲,失此智囊,亦如猛虎失其獠牙!此战,我军虽伤筋动骨,却斩其首脑,大获全胜!”

“传令下去,犒赏三军!为法正先生记首功!”

在吕布看来,士兵的伤亡可以补充,但程昱这等层次的谋士,对于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是不可复制的瑰宝。他的死,意义远大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与此同时,并州,晋阳城,都督府。

贾诩正如同往日般,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书之中,处理着并州繁杂的政务与军务,确保前线黄忠军团的补给与侧翼安全。

突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来自前线的信使风尘仆仆、满脸悲戚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高举着一封火漆密信,声音带着哭腔:

“报!贾都督!前线……前线急报!程……程军师他……他……”

贾诩眉头一皱,心中莫名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迅速接过密信,撕开火漆,目光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字迹。

下一刻,这位向来以沉静如水、泰山崩于前而色变着称的“毒士”,拿着信笺的手猛地一颤,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霍然从座位上站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信上那寥寥数语,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我军与吕布战于临汾城外,虽田豫将军及时救援,然……军师程昱,身先士卒,不幸……身中流矢,壮烈殉国……黄将军已率军退守襄陵……”

“……程仲德……死了?”贾诩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与他同为刘锦麾下顶梁柱,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共同支撑起并州大局的老友、同僚,竟然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一股巨大的悲痛和物伤其类的凄凉瞬间涌上心头,让他眼前微微发黑。他与程昱虽性格迥异,一隐忍一刚直,但正是这种互补,使得他们能在并州相得益彰。程昱之死,不仅是刘锦集团的巨大损失,对他贾诩而言,亦是断一臂助,失一知音!

但他毕竟是贾诩。

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悲痛已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理智所取代。此刻,悲伤是奢侈的,他必须立刻行动!

他立刻看向那名信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你,立刻下去休息,换最好的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回蓟县!将此信,亲手呈于主公!不得有误!”

“诺!”信使深知事关重大,踉跄着爬起,快步离去。

贾诩随即转向侍立一旁的书记官,语速极快地下达一连串命令:

“第一,传令张辽,壶关防务等级提升至最高,严防死守,绝不可出任何纰漏!”

“第二,传令高顺,进入战时状态,随时听候调遣!”

“第三,动用我们在河东的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吕布军后续动向,以及……军师殉国的详细经过!”

“第四,以我的名义,紧急调拨一批医药、粮草、御寒衣物,火速运往襄陵,交予黄忠将军。告诉他,晋阳有我,后方无忧,请他务必稳住局势,保全将士!”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贾诩站在地图前,目光幽深地望向平阳郡的方向。

他知道,程昱的死,必将引来主公刘锦的震怒与滔天怒火。

好的,这是刘锦在幽州大学接到噩耗时的场景。

蓟县,幽州大学。

时值冬日,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难得的暖意,透过窗棂,洒在宽敞的明伦堂内。刘锦一身常服,并未摆出侯爵仪仗,正含笑看着台下数十名年轻的学子们辩论经义。其中,年仅十二岁却已显沉稳的诸葛亮,以及稍长几岁的诸葛瑾,都在其中,目光炯炯,思路清晰。

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代表着未来与希望,让刘锦暂时从繁杂的军政事务中抽身,感到一丝慰藉。他仿佛能看到,这些幼苗在他打造的体系下,将来会成长为支撑起锦绣河山的栋梁。

然而,这份宁静被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骤然打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向从容镇定、风度翩翩的别驾荀彧,此刻竟脸色苍白,鬓发微乱,甚至顾不得礼仪,径直快步闯了进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插着代表最紧急军情的黑色羽毛的密信,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深切的悲痛。

“主公!”荀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甚至来不及向周围惊愕的学子们致意,径直走到刘锦面前,将密信双手呈上,声音低沉而沙哑,“晋阳……八百里加急……平阳……军报……”

刘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从没见过荀彧如此失态。一种强烈的不安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全身。他接过那封仿佛重若千钧的信,指尖甚至有些发凉。

他迅速拆开火漆,目光扫过信笺上贾诩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目的字迹。

下一刻,刘锦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僵立在原地。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拿着信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信纸从他指间滑落,飘飘荡荡,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堂内鸦雀无声,所有学子都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敬仰的冠军侯。

“……噗!”刘锦猛地抬手捂住了嘴,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楚与暴怒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他身体晃了晃,若非荀彧及时上前一步扶住,几乎要踉跄后退。

“主……主公?”荀彧担忧地低声唤道,他能感觉到刘锦手臂传来的剧烈颤抖。

刘锦猛地抬起头,双眼已然布满血丝,那眼神中交织着滔天的巨浪——是撕心裂肺的伤心,是焚尽五内的震怒,更有一种无法接受的茫然。

“程昱……程仲德……”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他……他殉国了……在临汾城外……”

“什么?!”

此言一出,台下隐约听到的诸葛亮等聪慧学子,纷纷露出了骇然之色。程昱之名,在幽州高层如雷贯耳,那是与荀彧、贾诩并列的柱石!

“啊——!”刘锦突然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啸,他一把推开荀彧,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梁柱上!坚硬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巨响,木屑纷飞。

“吕布!吾誓杀汝!!”他仰天怒吼,声震屋瓦,无尽的杀意席卷开来,让整个明伦堂的温度都仿佛骤降。

但怒吼之后,是更深的悲恸袭来。他转过身,抓住荀彧的胳膊,像是要抓住一点支撑,虎目之中竟已隐现泪光,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

“文若……文若啊!仲德他……他是第一个啊!”

他的声音哽咽了,“当年在辽西,是仲德在那片白纸上为我擘画基业,是仲德一计定乌桓,有仲德才有了我幽州基业。是仲德啊!”

他想起了程昱初投时的果决,想起了在辽西筚路蓝缕时程昱的殚精竭虑,想起了每一次关键时刻程昱那冷静而狠厉的献策……那不是简单的君臣,那是一路相互扶持、从微末中共同走来的情谊!是无可替代的股肱之臣!

“他怎么就能……就这么走了……”刘锦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感与深切的悲伤,“我还没带他看到天下一统……他还没看到我答应他的那个太平盛世……”

荀彧看着几乎崩溃的刘锦,感受着他那澎湃如潮的悲痛与怒火,自己的心中也是巨浪滔天。他强忍着同僚逝去的哀伤,用力扶住刘锦,沉痛而坚定地道:“主公,节哀!军师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为军师报仇雪恨!”

刘锦死死咬着牙,泪水终究还是从眼角滑落。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那滔天的悲怒被强行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传令!”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怒吼更加令人心悸,“幽州、并州,即日起,全军缟素!”

“我要亲征平阳,用吕布的人头,祭奠仲德在天之灵!”

初平四年,腊月,蓟县。

连日的鹅毛大雪未有片刻停歇,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的素白。官道、原野、山峦,皆覆盖着厚及脚踝的积雪,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唯有北风呜咽,卷起雪沫,如泣如诉。

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中,一支肃穆到极点的队伍,从蓟县城南门缓缓延伸而出,迎着风雪,迤逦行出三十里。

队伍的最前方,是冠军侯、幽州刺史刘锦。他未着官袍,未披铠甲,仅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粗麻白衣,头系白巾,亲自牵着战马的缰绳,徒步而行。雪花落满他的肩头眉发,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目光死死盯着南方官道的尽头,那眼神比这数九寒天更为冰冷。

在他的身后,是整个幽州统治核心的集体亮相:

正妻张璇,同样一身缟素,面容悲戚,眼神却坚定。

德高望重的卢植、刘虞,须发皆白与这雪色几乎融为一体,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却坚持亲至。

荀彧、郭嘉两位核心谋士,一文雅一洒脱,此刻皆面色沉重,默然不语。

赵云、张飞等一众骁将,卸去了往日的悍勇,甲胄外罩着白袍,如同沉默的雪山。

华佗、马钧等各领域魁首,也无一缺席。

更后方,是自发前来迎接的蓟县官员、军校学员、大学学子以及无数闻讯而来的百姓。人人身着素衣,手持白幡,沉默地立于风雪之中,形成了一条漫长而无声的人河。没有喧哗,没有哭喊,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天地皆白,人马俱缟。唯有那支从南方缓缓行来的队伍,带着一抹令人心碎的黑色。

那是由黄忠、田豫派出的最忠诚可靠的亲兵组成的护灵队。他们人人黑衣黑甲,臂缠白布,神情肃穆,护卫着队伍正中央那辆同样漆黑的灵车。灵车上,是一具厚重的棺椁,上面庄严地覆盖着一面巨大的、绣着“幽”字和“程”字的玄色军旗。

黑白对立,在这纯白的世界里,显得如此刺眼,如此悲壮。

当那抹黑色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并缓缓靠近时,整个迎接的队伍产生了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

刘锦的脚步顿住了,他死死盯着那面覆盖在棺椁上的军旗,仿佛能看到那个总是面容冷峻、算无遗策的谋士正站在旗下,对他拱手。

“噗通”一声,刘锦竟是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仲德……兄……回来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痛楚与思念。

随着刘锦这一跪,他身后的张璇、卢植、刘虞、荀彧、郭嘉……文武百官,乃至后方看不见尽头的军民人海,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恭迎军师……归乡!”

不知是谁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这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决堤。低沉的呜咽声、压抑的哭泣声开始在风雪中汇聚,与呼啸的北风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悲怆的挽歌。

黑色的灵车,在无数白衣人的跪迎下,在漫天飞雪中,缓缓驶过这三十里人巷,驶向那座它曾为之呕心沥血、如今却再也无法看到的蓟县城。

雪,下得更急了,仿佛要将这人间至悲,彻底掩埋。

蓟城北,英烈山。

这是刘锦定鼎幽州后,特意划出的一片山清水秀之地,用以安葬为幽州基业牺牲的文武将士,名为“英烈山”,意为“英雄烈士,永镇河山”。

大雪初霁,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松柏枝头挂满晶莹的雪凇。在山腰一处视野开阔、可俯瞰整个蓟城的地方,一座新墓已然建成。

墓前,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墓碑,碑文由刘锦亲自拟定,卢植执笔:

大汉故并州别驾、东亭侯 程公仲德 之墓

幽州柱石,功业长存

“别驾”是其核心职务,“东亭侯”是其爵位,而“幽州柱石”四字,则是刘锦对他毫无保留的定性与最高赞誉。

葬礼极其肃穆。全军缟素未除,刘锦率领所有核心文武,亲自为程昱扶灵下葬。当那具覆盖着幽州军旗的棺椁缓缓沉入墓穴时,压抑的哭声再也无法抑制,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刘锦抓起一把混合着雪水的泥土,轻轻撒在棺椁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仲德,安息吧。你未竟之志,锦,一肩担之。你看着,看我如何踏平河东,如何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你,就在这英烈山上,看着我幽州的旌旗,插遍九州!”

葬礼结束,返回侯府,刘锦未曾歇息片刻,即刻升堂。他目光扫过堂下群臣,眼中已无泪水,只剩下冰冷的火焰。

“取帛书、笔墨来!”

很快,一幅素白的帛书铺展在案前。刘锦提起笔,饱蘸浓墨,那墨色仿佛混合了血与泪,他挥毫疾书,每一字都力透纸背,带着滔天的恨意与不容置疑的意志:

【告天下讨逆檄】

大汉冠军侯、幽州刺史刘锦,泣血昭告天下臣民、四方诸侯:

逆贼吕布,虓虎之徒,性如犬彘,行同豺狼!昔弑主求荣,今窃据州郡,暴虐无道,人神共愤!

今,彼悍然犯我疆土,我军奋起迎击,血战临汾。然,贼子狡诈,暗施冷箭!我幽州柱石、并州别驾、东亭侯程昱程仲德,忠勤体国,算无遗策,竟不幸殉国,壮烈捐躯!

程公,乃我幽州奠基之元勋,亦乃我刘锦肱骨之挚友!此仇,不共戴天!此恨,九泉难消!

锦,今立誓于此:

倾幽并之兵,尽河山之利,必亲提锐旅,扫平河东,生擒吕布,剖其心肝,祭奠程公在天之灵!此战,不为土地,不为权柄,只为血债血偿,告慰忠魂!

在此亦正告天下:

凡我大汉臣子,与吕布有旧者,当明大义,速与之绝!

若有敢阴附吕布,资其粮草,助其兵甲者,无论远近,不论亲疏,即为我刘锦之死敌,为我幽州百万军民之共仇!

锦必起大军,一并讨之,绝不姑息!勿谓言之不预也!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忠魂在上,歃血为誓!

檄文到日,雷霆即至!

初平四年腊月 六日

大汉冠军侯、幽州刺史 刘锦

檄文写完,刘锦掷笔于地,声如寒铁:“即刻将此檄文,抄录千份,传檄天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刘锦,与吕布,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