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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至八月初,肯特山外围的临时营地被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

这片仓促搭建的毡帐群依山而建,远远望去如同散落的灰褐色石块,没了巴彦乌拉的繁华,只剩满眼的局促。

而坏消息,便如同草原上盛夏时节的乌云,毫无征兆地聚拢,接二连三地砸向衮布多尔济的汗帐,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先是各方向溃散而来的牧民和被打残的小部落,纷纷跑来向他们的大汗哭诉。

“大汗!救命啊!明军杀过来了!”

“我们的牛羊全被抢了!部落的勇士都战死了!”

“那些汉人太狠了!不给我们活路啊!”

据他们说,明军的精锐骑兵已经分出多股千人规模的队伍,在横扫巴彦乌拉周边数百里。

他们专挑实力薄弱的中小部落下手,行动迅捷如闪电,往往在这些部落反应过来之前便已杀至营前。

明军的战马嘶鸣震耳,明晃晃的刀光在阳光下闪烁,如同死神的镰刀。

那些试图拿起弓箭、弯刀抵抗的草原勇士,瞬间便被训练有素的明军骑兵分割、斩杀。

有的被骑铳击穿胸膛,有的被长刀劈断脖颈,鲜血染红了青翠的草场。

剩下的人被驱赶到空地上,眼睁睁看着明军将他们赖以为生的牛羊马群尽数圈赶,朝着巴彦乌拉的方向远去。

那些汉蒙混杂的明军骑兵脸上毫无怜悯,反而带着冷酷的笑意,用蒙古语对着他们高声喊道:

“去找你们的大汗衮布多尔济吧!他是漠北的霸主,牛羊多如山,自然养得起你们!”

成千上万失去了一切的牧民,只能拖家带口,哭嚎着涌向肯特山,将绝望和饥荒带到了衮布多尔济面前。

“砰!”

临时搭建的金顶大帐内,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

衮布多尔济将手中盛满马奶酒的银杯狠狠摔在地上,酒液溅得到处都是。

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狭长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原本半眯的眼眸此刻瞪得滚圆,里面满是杀意。

“卑鄙!无耻!下作的明狗!”

他咬牙切齿骂道:

“他们那个同样卑鄙的永乐皇帝,一百多年前就干过这种劫掠牲畜、驱民耗敌的勾当!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恶毒!汉人骨子里的阴狠,从来就没变过!”

衮布多尔济恨啊!

他恨明军的无耻,恨那些难民带来的压力,更恨自己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法立刻挥师南下复仇。

但他毕竟是执掌土谢图汗部多年的,城府还是有的。

他深吸了三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怒火压下,目光扫过帐内面色凝重的那颜与宰桑们,低吼道:

“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们急了!现在搞出这些名堂,无非是想用这些贱民拖垮我,逼我不得不出去与他们决战!”

“本大汗偏不上这个当!我等只需在此等待,等待素巴第与硕垒的援军集结,届时三路大军合围,定能将这些明狗一网打尽!”

话虽如此,衮布多尔济的心头却在滴血。

前阵子从巴彦乌拉撤离,带走的牲畜本就不多,又因长途跋涉、草场不足而有所折损,如今要供养这么多的难民,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若是置之不理,必会动摇人心,甚至引发叛乱,到时候不用明军动手,自己的部落便会分崩离析。

咬了咬牙,衮布多尔济狠下心道:

“传我命令!从汗庭直属的牲畜储备中,划拨出三千头羊、五百头牛,分给投奔而来的贱民们!告诉他们,有本大汗在,就不会让他们饿死!”

帐内的那颜与宰桑们皆是一惊,有人忍不住开口劝阻:

“大汗!万万不可啊!我们储备本就不多,若是再分出去,我们自己的部众过冬都成问题!”

“不必多言!”

衮布多尔济挥手打断:

“此刻稳定人心最为重要!只有让所有人都看到本大汗的仁慈与力量,他们才会坚定地跟着我们!”

……

然而,仅仅两天后,铺天盖地的难民潮,再次来到了肯特山的临时营地。

这一次逃来的牧民,没了先前的哀号力气,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嘴唇干裂发紫,眼神里满是深入骨髓的惊恐,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他们瘫倒在营地外围的草地上,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连贯,只是反复念叨着“火……大火……”,那绝望的神情,比前几日那批失去牲畜的牧民更甚。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几个部落的台吉跑到衮布多尔济的大帐中哭诉:

“大汗……明军开始放火了!巴彦乌拉外围那几处水草最丰美的夏季牧场,全被他们点着了!冲天的浓烟烧红了半边天,几十里外都能看见!”

“那些汉人骑兵太狠了!”

另一个台吉猛地捶打地面,泪水混合着尘土淌下来,

“他们纵火之后根本不离开,就骑着马守在牧场外围,手里拿着火铳和长刀,谁敢上去救火,就直接开铳射杀!

我们眼睁睁看着牧草被烈火吞噬,看着牛羊被烧死在里面,却连靠近都做不到!直到整片草场都化为焦黑一片,连草根都烧透了,他们才呼啸着离去!”

他顿了顿,他还从怀里掏出一块被烟火熏黑的木牌,上面写着蒙语。

“他们还留下了这个,钉在烧焦的树干上!写着‘顺者草场可保,逆者尽成焦土!再躲藏不出,巴彦乌拉亦将焚为白地!’”

“混账!畜生!!”

这一次,衮布多尔济再也按捺不住,滔天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直冲头顶。

他猛地从兽皮坐垫上弹起,一脚狠狠踹在面前的案几上,那张用坚实木头打造的案几,瞬间被踹得四分五裂,上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如虬龙,原本的阴鸷被暴怒取代:

“那个卢方舟!他比朱棣还要狠毒十倍!百倍!”

“朱棣当年数次来我漠北,最多不过是追着我们的祖宗打,抢些牲畜粮草,何曾如此丧心病狂地大面积焚烧牧场!

这不是打仗,这是要绝我喀尔喀各部子孙后代的根啊!

我们与他卢方舟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我漠北下此死手?”

衮布多尔济太清楚草场对草原部落意味着什么了。

牲畜是血肉,草场是命脉,一片草场被焚毁,至少需要三五年才能重新长出丰美的青草,若是火势蔓延过广,甚至可能导致土地沙化,永远失去放牧的价值。

明军这一手,不仅仅是摧毁他们当下的生计,更是在压缩喀尔喀三部未来的生存空间,这种损失,即便将来能赶走明军,也再难挽回。

他在帐内焦躁地踱来踱去,脚下的毡毯被踩得沙沙作响。

心中的怒火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急怒攻心之下,眼前甚至泛起阵阵黑晕。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帐外嘶吼:

“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写信,派人快马加鞭去催促素巴第和硕垒!告诉他们,再按兵不动,漠北的草场就要被烧光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让他们立刻集结所有兵力,五日内必须赶到肯特山会师!”

“大汗!不可啊!”

就在这时,额尔敦猛地从人群中冲出,死死抱住衮布多尔济的大腿,花白的胡须因焦急而颤抖,老泪纵横地苦苦劝谏:

“大汗息怒!万万不可冲动啊!

此正是那卢方舟的奸计!他故意焚烧草场,就是料定您会怒而兴兵!

如今札萨克图汗部的和车臣汗部的勇士们尚未集结,东面的大清更是无法来援,我军各部散落四方,尚未完全汇合,仓促出战,岂不正中其下怀!”

“明军烧几片草场,损失固然惨重,但我们的根基尚在,三部的勇士未损,各地的核心草场还在。

可若是此时贸然出战,一旦战败,那便是万劫不复啊!”

额尔敦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衮布多尔济的头上。

他看着老宰桑焦急而恳切的老脸,想起哈尔巴拉带来的明军战力报告,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

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胸口依旧起伏不定,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最终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震得帐篷都微微颤抖:

“好!本大汗就再忍他一时!让他烧!我倒要看看,他卢方舟还能有什么花样!”

“等大清挥军西进漠南,便是这卢方舟的死期!

本大汗要亲自抓住他,绝不让他轻易死去!

定要将他绑在马后,拖行千里,让他受尽草原上最屈辱的折磨,再一刀一刀剐了他,为那些被烧毁的草场、流离失所的族人报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