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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弑神纪:先秦炼气士与末代公主 > 第160章 暗流潜涌·夜探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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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暗流潜涌·夜探西市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咸阳城上空。

更鼓声自远处宫阙方向隐隐传来,三更天了。宵禁早已开始,白日喧嚣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兵士整齐的脚步声偶尔划破寂静。坊门紧闭,里巷深处偶有犬吠,随即又归于沉寂。但在这表面的宁静之下,某些角落正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安客逆旅后院的厢房内,一盏陶豆灯幽幽燃着,灯芯噼啪作响,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阮桀盘坐于榻上,双目微阖,呼吸绵长而细微。他正在内视己身,心神沉入丹田。那缕在骊山地宫获得的先天一炁,此刻如一尾银白色的小鱼,在气海漩涡中心悠然游弋。与寻常炼气士修炼出的后天真气不同,这缕先天一炁质地更为纯粹凝练,蕴含着某种接近本源的道韵。

他能感觉到,这缕炁正缓慢而持续地滋养着他的经脉脏腑,每一次循环,肉身便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强化。更奇妙的是,当他的神识与之接触时,对周遭天地灵气的感知也变得格外敏锐——此刻,即使隔着墙壁与院落,他也能“听”到十丈外街角一只夜鼠窸窣爬过的声响,能“嗅”到隔壁厢房旅客睡梦中呼出的浊气,能“看”到逆旅后院那口水井深处,井水微微泛起的涟漪。

“这便是先天之妙么……”阮桀心中暗忖。按照玉树传授的先秦炼气士常识,先天一炁乃是天地未分时就存在的本源能量,寻常炼气士终其一生也难以触及。而他机缘巧合之下获得这一缕,虽不足以让他一跃成为顶尖高手,却为他打下了前所未有的根基。

他尝试以意念引导这缕先天一炁,沿着任督二脉缓缓运行。所过之处,经脉壁障似乎变得柔软通透,一些往日真气难以通达的细微支脉,此刻竟隐隐有松动之感。当炁行至眉心祖窍时,他忽觉神庭穴微微一震,眼前骤然闪过一片朦胧景象——

那是一座巍峨宫殿的轮廓,飞檐斗拱,檐角蹲踞着狰狞的鸱吻。宫殿深处,似乎有无数烛火明灭,映照出重重帘幕之后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那身影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衣纁裳,虽看不清面目,却自有威压天地、统御八荒的气势扑面而来!

画面一闪即逝。

阮桀猛然睁眼,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刚才那景象,莫非是咸阳宫?那身影,难道是……

“你看到了什么?”玉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她并未入睡,而是坐在窗边的蒲团上,借着微弱月光,正以指为笔,在地上勾画着什么。那是一个复杂的阵法雏形,线条繁复,暗合星宿方位。听到阮桀气息有异,她抬眸看来,眼中带着关切。

阮桀将刚才所见简单描述。玉树听完,沉默片刻,低声道:“祖窍通神,先天一炁有照见因果、窥探天机之能。你方才所见,或许是你与咸阳宫之间已然结下的某种因果牵连。那身影若我所料不差,当是当今天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缝隙望向北方——那里是咸阳宫的方向,此刻隐在深沉的夜色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那是彻夜值守的宫灯。

“我曾随父王入咸阳朝觐,那时尚是昭王在位。”玉树的声音很轻,像在回忆久远的梦境,“咸阳宫依山而建,前殿‘冀阙’高达十丈,以黑石为基,朱漆为柱,檐下悬挂编钟玉磬,朝会时鸣响,声震全城。宫中廊庑复道纵横,据说有宫室一百四十五处,台观三十四座。宫城四角有阙楼,上有强弩硬弓,禁军日夜巡视。”

她顿了顿,语气复杂:“秦宫森严,远胜六国。宫内行走,需持特定符节;各殿之间,皆有秘密通道相连;地下还挖有密道与地牢,名为‘永巷’,关押犯禁的宫人与罪臣。更传闻,宫中有‘秘府’,收藏天下奇书异术、禁法秘典,由黑冰台直接掌管。”

阮桀走到她身边,并肩望向北方夜色:“那位殷通公子说,咸阳近日有‘异宝现世’的传闻,引来各方炼气士云集。你觉得此事与宫中有关?”

玉树蹙眉思索:“难说。秦宫秘府确有诸多宝物,但天子绝不会轻易示人。倒是另一种可能……”她转头看向阮桀,“骊山地宫之事,虽被徐福以阵法遮掩,但阴煞之气外泄,终究会有痕迹。黑冰台如此大张旗鼓搜捕修炼阴煞邪功者,说明朝廷对骊山异常已有察觉。那么,会不会有与骊山相关的‘东西’,已经流入咸阳?”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若真如此,那所谓的“异宝现世”,极可能是与骊山地宫、与那些上古炼气士遗物、甚至与阴煞本源相关的东西!而这样的东西一旦现世,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明日,”阮桀下定决心,“我们去西市,寻殷氏货栈。”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需要了解咸阳如今究竟有多少股势力在暗中活动,需要知道那“异宝”究竟是什么,更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立足点,那位身染阴秽之疾的殷通公子,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玉树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阮桀立刻收敛气息,先天一炁自然流转,将他与玉树的气息彻底内敛。同时,他的神识如无形的水波,悄然向院外扩散。

来了。

院墙外,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贴着墙根缓缓移动。那人身形瘦小,动作却异常敏捷,落地无声,显然轻身功夫极佳。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手腕处,系着一条极细的黑色丝绳,绳端拴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玉片,玉片上刻着一个微不可察的符文,那符文样式,竟与白日里黑冰台缉事郎袖口所绣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为古拙阴森。

黑衣人如壁虎般攀上院墙,伏在墙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后院。他的视线在三间厢房的门窗上逐一停留,尤其在西厢房,阮桀与玉树的房间,多看了几眼。随后,他悄无声息地滑入院内,落地时如一片枯叶。

他先走到井边,低头看了看井水,又蹲下身,用手指在地面尘土上轻轻一抹,凑到鼻尖嗅了嗅。接着,他转向西厢房窗下,屏息倾听。

房内,阮桀与玉树早已躺回榻上,做出熟睡模样,呼吸均匀绵长。但两人的神识都锁定在窗外那人身上。

黑衣人听了片刻,似乎未觉异常。他直起身,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那罗盘非铜非木,材质似玉似石,盘面刻满密密麻麻的蝌蚪文,中心是一枚悬浮的黑色指针。黑衣人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指针上。

指针骤然转动起来,起初飞快,随后渐缓,最终颤巍巍地指向—西厢房方向!

黑衣人眼神一厉,收起罗盘,右手按上腰间——那里别着一柄短刃,刃身无光,显然是淬过特殊药液,专为暗杀所用。

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时,东厢房忽然传来一声咳嗽,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起床声,似是旅客起夜。

黑衣人动作一僵,迅速退后,几个起落便翻出墙外,消失在巷陌阴影中。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确认那人已真正离去,阮桀才缓缓坐起。

“那罗盘……”玉树也坐起身,面色凝重,“是‘搜煞盘’,黑冰台缉事郎的标准配备之一,专门用于探测阴煞之气或修炼阴煞功法者的气息。看来,白日里那老者的死,还是引起了怀疑,他们正在这一带暗中排查。”

阮桀点头:“但他并未直接动手,一是可能还不确定,二来……”他想起那黑衣人手腕上的黑色玉片,“那人袖口的符文,与白日所见略有不同,气息也更阴冷。或许,黑冰台内部也有不同派系?”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若黑冰台已经盯上这一带,他们在此久留必会暴露。但若贸然离开,在宵禁的咸阳城中乱闯,更是自投罗网。

玉树沉思片刻,忽然道:“我有一个想法。黑冰台搜捕的重点,是修炼阴煞邪功或身染阴煞者。而你体内的先天一炁,性质中正平和,乃至阳至清之气,与阴煞截然相反。若你能以先天一炁暂时遮掩我的气息,再以变化之术稍改容貌,或许能瞒过搜查。”

阮桀眼睛一亮:“有理。先天一炁有调和阴阳之能,我来试试。”

他让玉树盘坐于身前,自己则单掌虚按在她背心,缓缓渡入一缕先天一炁。那银白色的气流进入玉树经脉后,并未与她自身的真气融合,而是如一层薄膜般覆盖在她周身窍穴之外,形成一个极淡的炁场。这炁场至纯至净,带着某种“空无”的意境,将玉树原本的气息彻底包裹、转化。

与此同时,阮桀回忆着骊山地宫中那些壁画上记载的粗浅变化之术——那并非真正改变形貌的法术,而是以真气轻微刺激面部肌肉与皮下气血,造成短暂的容貌微调。配合特定的呼吸法与意念观想,效果可持续数个时辰。

他引导另一缕炁,分别点向玉树面部的迎香、颊车、颧髎等穴位。玉树只觉得面皮微微发麻发烫,骨骼虽无变化,但肌肉纹理与气血分布已悄然改变。待变化完成,她取出一面随身小铜镜照看——镜中人依然是清秀女子,但颧骨略高,眼角稍垂,鼻翼微宽,与原本容貌有五六分相似,却已是另一副模样了。

阮桀自己也依法稍作调整,将眉峰修平,下颌线条略改,再以真气让肤色暗沉几分。此刻两人站在一起,俨然是一对容貌普通、气质内敛的年轻夫妇。

“此法虽粗浅,但胜在无需外物,且不易被寻常探查术法识破。”阮桀道,“只要不遇上真正精通变化之术或神识强大的炼气士,应当无虞。”

玉树感受着周身那层温润的先天炁场,心中暗惊。这先天一炁的妙用,实在远超她所知的后天真气。她忽然想到一事,低声道:“我曾在宫中秘录中见过记载,上古炼气士有‘胎息归元’之法,能完全收敛气息,形同凡人。那法门似乎便需先天一炁为引。你日后若能参悟,或许……”

话未说完,两人同时噤声。

又有人来了。

这一次,来者并未掩饰行迹。沉重的脚步声在巷中响起,伴随着甲叶摩擦的铿锵声。火光透过窗纸,在屋内投下晃动的光影。

“开门!黑冰台夜查!”粗粝的呼喝声在院门外响起。

逆旅主人慌乱的应门声、开门声、讨好的话语声接连传来。接着,脚步声直奔后院。

阮桀与玉树对视一眼,迅速躺回榻上,呼吸放缓。

“砰!” 房门被粗暴推开。

三名黑衣皂隶举着火把闯入,为首者正是白日里在南门查验符传的那个面皮焦黄的中年皂隶。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皂隶,皆按刀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视屋内。

火把的光将房间照得通明。阮桀“惊醒”,慌忙坐起,做出惊惧茫然之色:“各位上吏,这是……”

“查验符传,搜检禁物!” 焦黄脸皂隶冷冷道,目光在阮桀与玉树脸上停留片刻。他似乎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白日里他查验过成百上千的行人,哪能个个记住。且此刻两人容貌已与白日略有不同,气息更是平凡无奇。

阮桀连忙下榻,从怀中取出那枚木制传符,双手奉上。玉树则缩在榻角,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一副胆小妇人模样。

焦黄脸皂隶接过传符,就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又抬眼打量屋内陈设。房间简陋,除了一榻一几,两个包袱,别无长物。他走到包袱前,用刀鞘挑开检查,里面只是几件换洗衣物、些许干粮和钱币。

“蓝田石工?” 皂隶问。

“是,小人王二,这是内子。” 阮桀躬身回答,声音带着卑微,“来咸阳投奔堂叔,他在西市‘百工坊’做石活。”

“堂叔名讳?”

“王坚,今年四十有三,左眉有颗黑痣。” 阮桀对答如流——这并非完全虚构,白日里排队入城时,他前面正巧有一对蓝田石工父子,闲聊中提及咸阳亲戚,他便暗自记下了。

焦黄脸皂隶盯着阮桀看了几息,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那铜镜背面刻满符文,镜面却非用来照人,而是泛着一层淡淡的灰白色光晕。他将铜镜对着阮桀一照——

镜面光晕微微波动,但并未出现异常色泽。黑冰台配发的“照邪镜”,专照阴煞邪气与真元波动,若被照者身怀异力或修炼邪功,镜面会显出黑、红等异色。此刻镜面只是寻常灰白,说明眼前之人只是个普通百姓。

皂隶又将铜镜照向玉树。镜面同样无异状。

他收起铜镜,脸色稍缓,将传符扔回给阮桀:“记住,夜间不得外出,遇可疑人事即刻报官。近日城中不太平,莫要惹事。”

“是是是,小人明白。” 阮桀连连躬身。

三名皂隶又随意看了看房间角落,便转身离去,前往隔壁厢房搜查。

房门重新关上,脚步声渐远。阮桀缓缓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那“照邪镜”虽未照出异常,但方才镜面光晕的波动,说明先天一炁的遮掩并非全无破绽。若遇上更高阶的探查法器,或是修为更深厚的炼气士,恐怕……

“不能久留。” 玉树低声道,“黑冰台既已开始夜查,这一带必会被反复搜查。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另寻落脚处。”

阮桀点头:“去西市。那里商贾云集,流动人口多,鱼龙混杂,反而容易藏身。而且……” 他摸出那枚殷通公子的玉佩,“也该去见见那位殷公子引荐的人了。”

两人迅速收拾行装,将必要物品打成一个包袱。阮桀侧耳倾听,确认前院的黑冰台皂隶已搜查完毕离开,逆旅主人也回了房,便轻轻推开后窗。

夜色正浓,月隐星稀。巷中无人,只有远处传来巡夜兵士隐约的梆子声。

阮桀率先跃出,落地无声。玉树紧随其后,两人如两道轻烟,融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他们贴着墙根阴影疾行,专挑狭窄巷陌。阮桀的神识如蛛网般在前方铺开,避开偶尔出现的巡逻队与打更人。咸阳城的布局极为规整,街道横平竖直,里坊方正,这反而便于辨认方向——只要找准南北主街,便不至于迷路。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渐渐传来隐约的人声与光亮。那并非主街的灯火,而是一种更杂乱、更鲜活的光影——西市到了。

即使在宵禁时分,西市也并非完全死寂。作为咸阳最大的商贸区,这里聚集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商贾,许多大商号都有夜间值守的伙计,一些特殊行业如酒肆、客舍更是通宵营业——当然,这需要背后有足够的权势与打点。秦法虽严,但总有人能在夹缝中找到生存之道。

阮桀与玉树在一处巷口停下,观察前方。

西市的规模远超他们想象。只见一片方圆数里的区域,被纵横交错的街道分割成无数个方块,每个方块都是一个专门的“市肆”,如“帛市”、“皮市”、“金市”、“药市”等。此刻大部分市肆都已闭户,但沿街那些二层三层的木楼上,仍有不少窗户透出灯光,隐约可见人影晃动,甚至能听到丝竹弦歌与猜拳行令之声。

街面上,每隔百步便设有一处“市亭”,亭中有市吏值守,亭外悬挂着灯笼,灯光昏暗,勉强照亮周围数丈。偶尔有巡逻兵士列队经过,甲胄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牲畜栏传来的臊臭、皮革坊残留的硝石味、药铺飘出的苦涩、酒肆溢出的酒香,还有垃圾堆散发的腐败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西市特有的、粗粝而鲜活的气味。

“殷氏货栈”,阮桀回忆着白日里打听到的信息,“在西市西南角的‘异货区’,专营来自西域与岭南的奇珍异宝。”

两人沿着阴影继续前行,避开主要街道,专走背街小巷。越往西南方向走,街景越显杂乱,路面坑洼不平,两侧建筑也愈发低矮破旧。这里似乎是西市的边缘地带,聚集了许多小商贩、手工业者和外来流民。

终于,在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尽头,他们看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院落。

院墙高约丈余,以青砖砌成,墙头插着防止攀爬的碎陶片。黑漆大门紧闭,门额上挂着一块乌木匾额,上书“殷氏货栈”四个篆字,字迹古朴苍劲。门前两只石鼓,鼓面已被摩挲得光滑。最引人注目的是,大门两侧各悬挂一盏青铜灯笼,灯笼造型奇特,作狻猊吞口状,内中燃着的并非普通灯油,而是一种泛着淡蓝色幽光的火焰,将门前数丈照得一片清冷。

此刻已是四更天,货栈大门紧闭,但侧门却虚掩着,门缝中透出灯光。

阮桀与玉树对视一眼,走上前去。他正要叩门,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必须送走!留在咸阳,只会引来祸端!” 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

“可是公子吩咐过,那东西必须留在货栈,等他要等的人来取!”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争辩道。

“等的人?谁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万一那是黑冰台的饵呢?这几日西市抓了多少人了?你难道不知?!” 苍老声音越发激动。

“但公子之命不可违!况且,那东西,寻常人根本动不了,送走反而更危险。”

“你!唉……”

争吵声戛然而止,似是有人做了噤声的手势。

阮桀心中一动,不再犹豫,抬手在门环上轻叩三下。

门内霎时静了下来。片刻,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张警惕的中年人脸孔探出来。此人四十余岁,面皮微黑,眼角有深刻的皱纹,双手粗大,指节突出,似是常年劳作之人。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短褐,腰间系着皮围裙,上面沾着些暗色污渍,像是某种矿石粉末。

“何事?”中年人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扫视阮桀与玉树。

阮桀不答,从怀中取出那枚殷通公子所赠玉佩,递了过去。

中年人看到玉佩,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接过玉佩,就着门内灯光仔细端详——玉佩通体墨绿,正面雕着蟠螭纹,背面刻着一个古篆“殷”字,字迹深处隐隐有暗金色流光流转,正是殷氏嫡系子弟的身份信物。

他抬头再看阮桀二人,眼神中的警惕未消,却多了几分凝重:“二位、是公子所说之人?”

“受殷通公子所托,前来拜访。”阮桀拱手道,“不知可否入内说话?”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玉佩,终于侧身让开:“请进。但请快些,莫要让人看见。”

阮桀与玉树闪身入门。中年人立刻将门关上,插上门闩。

门内是一处不大的前院,堆放着许多木箱、麻袋,空气中弥漫着药材、香料与金属混杂的奇异气味。院子对面是一排仓房,门窗紧闭。左侧有一间厢房,此刻房门开着,透出灯光,刚才的争吵声便是从那里传出。

中年人引着二人走向厢房。房中陈设简单,一张木桌,几个蒲团,墙上挂着几张兽皮与古怪的图腾面具。桌边坐着两人:一个须发花白、满脸愁容的老者,正端着陶碗喝水;另一个则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精干,眼神灵动,此刻正警惕地盯着进来的阮桀与玉树。

“钱叔,阿青,这两位是公子的客人。”中年人将玉佩放在桌上。

老者——钱叔——放下陶碗,拿起玉佩细看,脸色变幻不定。那年轻人阿青则凑过来看了看玉佩,又打量阮桀二人,忽然道:“你们……真是公子所托之人?有何凭证?”

阮桀平静道:“殷通公子言,他在骊山遇险,幸得一位方士相助,压制了体内阴秽之疾。他赠我此佩,言若来咸阳,可至殷氏货栈求助。”

此话一出,房中三人脸色皆变。

钱叔猛地站起:“公子在骊山遇险?阴秽之疾?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青更是急道:“公子半月前秘密前往骊山采药,说七日便回,可至今音讯全无!我们正打算明日派人去寻!”

阮桀心中了然。看来殷通在骊山的遭遇,货栈之人并不知晓。他简要将骊山之事说了,略去地宫详情,只道殷通为采药深入山林,遭遇阴煞侵袭,幸遇一位游方道士以丹药压制,但需长期调治。殷通为报答,赠佩允诺在咸阳提供帮助。

“原来如此……”钱叔听完,长叹一声,重新坐下,“公子自幼体弱,却偏喜寻访奇药异术,这些年不知遇过多少险。这次……唉。”

中年人——他自我介绍名叫“石勇”,是货栈管事——沉声道:“既然二位是公子恩人,那便是殷氏贵客。只是……”他面露难色,“眼下货栈处境微妙,恐怕无法让二位久居。”

“发生了何事?”玉树开口问道,声音轻柔。

石勇与钱叔对视一眼,阿青则快言快语道:“还不是因为那‘东西’!” 说罢自觉失言,赶紧捂住嘴。

钱叔瞪了阿青一眼,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道:“实不相瞒,三日前,公子从骊山发回一只信鸽,信中言他在山中偶得一件古物,已托可靠之人先行送回货栈,让我们妥善保管,待他归来或持佩之人来取。两日前,果然有人送来一只铁箱,以火漆封口,上有公子亲笔印记。”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恐惧之色:“那铁箱送来后,便一直放在后仓地窖。可自那日起,货栈便怪事不断——夜间总有异响,守夜的伙计说看到地窖有绿光透出;养的看门犬无故暴毙,尸身干瘪如枯柴;更可怕的是,昨日西市市曹带人来查税,其中一名市吏无意中靠近地窖,回去后便高烧不止,胡言乱语,说明见有黑影缠身……”

石勇接口道:“今日午后,黑冰台的人已经来过一次,虽未查到地窖,却盘问许久,显然起了疑心。方才我们争吵,便是因为钱叔想连夜将那铁箱送出城,而我认为公子有命,必须等持佩之人来取。”

三人目光齐齐看向阮桀。

阮桀心中念头飞转。铁箱、古物、阴煞异象、黑冰台所关注的这一切,似乎都指向同一个可能。

“可否,”他缓缓道,“带我去看看那铁箱?”

钱叔脸色一变:“不可!那东西邪门得很!公子在信中特别叮嘱,非持佩之人,绝不可擅自开启!”

“我正是持佩之人。”阮桀举起那枚玉佩,“殷通公子托我前来,或许正是为了处理此物。”

石勇三人面面相觑。终于,钱叔一咬牙:“好!既然公子有命,老朽便带你们去。但请务必小心,那东西绝非善物。”

他取来一盏特制的灯笼,灯罩以某种半透明的兽角磨制而成,灯光呈淡黄色,照在地上却不扩散,而是凝成一道光柱。石勇与阿青各持一根包铁木棍,神色紧张地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过前院,来到后仓。后仓是一间夯土砌成的坚固库房,内里堆满货物。钱叔挪开墙角几个麻袋,露出一个暗门。暗门以铁板制成,上有铜锁。钱叔掏出钥匙开锁,用力拉开——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不是寻常地窖的潮湿阴凉,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腐朽与不祥意味的寒意。淡黄色的灯光照下去,只能看到一道石阶向下延伸,隐入黑暗深处。

“地窖深约两丈,本是用来储藏冰块的。”钱叔声音发紧,“那铁箱就在最里面。”

阮桀当先走下石阶。玉树紧随其后,石勇三人则留在入口处,紧张地张望。

石阶不长,很快到底。地窖不大,约莫三丈见方,四壁以青砖砌就,地面铺着石板。窖中寒气逼人,墙角堆着些残冰,正缓缓融化。而在窖室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只黑沉沉的铁箱。

那铁箱长约三尺,宽高各尺半,通体黝黑,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箱盖正中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凹槽,凹槽边缘刻着一圈极其细微的蝌蚪文。此刻,铁箱静静地躺在那里,但以阮桀的神识感知,却能“看到”箱体周围弥漫着一层极淡的、灰黑色的雾气——那正是阴煞之气,虽然稀薄,却凝而不散。

更让他心中一凛的是,当他靠近铁箱时,丹田中的那缕先天一炁竟自发运转起来,银白色的气流在经脉中加速流动,似是感应到了某种威胁,又似是某种吸引。

玉树也感觉到了异常,低声道:“这箱子有封印。但封印已有些松动,阴煞外泄。”

阮桀走到铁箱前,仔细观察那个圆形凹槽。凹槽的形状大小,似乎与某物吻合。他心中一动,取出殷通所赠玉佩,试探着放入凹槽——

严丝合缝!

玉佩嵌入的瞬间,铁箱表面那些原本看不见的蝌蚪文骤然亮起,浮现出暗红色的光芒!与此同时,箱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自动弹开一道缝隙。

一股比刚才浓郁数倍的阴煞之气,自缝隙中汹涌而出!

窖中温度骤降,墙角的残冰表面迅速凝结出霜花。淡黄色的灯光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阮桀屏住呼吸,以先天一炁护住周身,伸手缓缓掀开箱盖。

箱中之物,映入眼帘。

那是一尊通体漆黑、高约尺余的雕像。

雕像造型怪异,非人非兽,似是一个蜷缩的胎儿,又像一团纠缠的触须。雕像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片状纹路,每一片鳞片上都刻着一个微不可察的符文。雕像双眼部位镶嵌着两枚暗红色的宝石,此刻正幽幽泛着血光。

最让人心悸的是,这尊雕像散发出的气息——那是极致的阴冷、腐朽、混乱,仿佛凝聚了世间一切负面情绪与死亡意志。仅仅是看着它,阮桀便觉心头烦恶,神识震荡。

而玉树,在看到雕像的瞬间,脸色骤然惨白,失声低呼:

“这是…‘巫诅之儡’!秦宫秘府禁物录中排名第十七的邪物!它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地窖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暗门被暴力轰开,砖石飞溅!

刺目的火把光芒涌入地窖,照亮了数道杀气腾腾的身影。为首一人,黑衣劲装,面戴青铜鬼面,左臂袖口处,赫然绣着一个与白日所见略有不同、却更加狰狞的毒蛇符文。

冰冷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

“黑冰台‘暗蛇’缉事,奉命查缴禁物。尔等私藏邪儡,形同谋逆——格杀勿论!”

杀气,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