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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南方特有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历经月余航行,林战所率的船队,终于在这一日的午后,缓缓驶入了琼州府外海。远远望去,那片被无数文人墨客描绘为“天涯海角”的土地,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显露出它最原始的面貌——海岸线曲折,植被蓊郁,却透着一股未经雕琢的荒蛮。

船队逐渐靠近预设的码头。然而,映入林战及随行人员眼帘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心中那点初抵目的地的兴奋,迅速冷却下来。

所谓的“琼州府官港”,不过是一条简陋的石砌栈桥,伸入海中不过十余丈,木质桥面斑驳,几处木板已然腐朽,显得岌岌可危。码头上,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艘破旧的小渔船,与林战这支船队高耸的桅杆、坚固的船体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岸上,只有寥寥数人等候,看服色,不过是几名低级胥吏和衙役,并无身着绯袍或青袍的州府要员。

船板搭上栈桥,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战率先踏上这南疆的土地,脚下传来木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环顾四周,除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便是湿热空气中死寂般的沉闷。那几名等候的胥吏,见船队靠岸,才慢吞吞地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程式化、甚至带着几分敷衍的恭敬。

“下官等,恭迎林督造使大人。”为首一名留着山羊胡的干瘦主簿,有气无力地躬身行礼,声音拖得老长。

林战面色平静,目光扫过这几人,又望向远处那片据说划拨给他建厂的、长满半人高荒草和低矮灌木的滩涂地,心中已然明了。这哪里是迎接?分明是下马威。朝廷的任命文书想必早已送达,琼州府上下,显然并未将他这个“钦差督造使”放在眼里。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京城权贵一时兴起的折腾,或是某个失势官员的发配之地。

“府尊大人何在?”林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主簿眼皮抬了抬,赔着笑道:“回大人,府尊大人近日偶感风寒,卧床静养,特命下官在此迎候,并为大人安排馆驿歇息。至于建厂事宜……”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府库空虚,民力凋敝,这征地、募工、采买物料,皆需从长计议,还望大人体谅。”

“从长计议?”林战身后,一名性子较急的年轻工匠忍不住低哼一声,被身旁的老工匠拉了一把。

林战抬手,止住了身后的骚动。他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问道:“州军器所,现在何处?情形如何?”

提到军器所,那主簿脸上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回大人,军器所……就在城西五里外。只是……唉,早已名存实亡。工匠离散,炉灶倾颓,怕是难入大人法眼。”

“带路。”林战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那主簿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位京官如此雷厉风行,连馆驿都不去,就要去看那破落户。他只得喏喏应下,命人牵来几匹瘦骨嶙峋的劣马。

一行人骑马而行,所谓的官道,不过是稍宽些的土路,坑洼不平,两旁是茂密得令人窒息的椰林和灌木。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怪异气味。偶尔可见皮肤黝黑、衣着褴褛的土着黎人,用警惕而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这支衣冠楚楚的队伍。

行约半个时辰,一片断壁残垣出现在眼前。歪斜的木牌上,“琼州军器所”几个字模糊难辨。推开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木门,院内荒草齐腰,几间破败的茅草棚屋早已坍塌,唯一一座砖石结构的锻造作坊,也是屋顶漏光,炉膛冰冷,积满灰尘。角落里,散落着几件生锈报废的铁砧和工具。整个地方,死气沉沉,看不到半点人影。

随行的工匠们面面相觑,心都凉了半截。这与他们想象中的、即将大展拳脚的新基地,差距何止云泥!

林战默然站立在这片废墟前,炽热的阳光透过残破的屋顶,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如同这南疆的烈日,灼烧着每个人的信心。地方势力的消极、甚至隐隐的敌意,已如这空气中的湿热般,无处不在。

然而,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却看不到丝毫气馁,反而燃起了一簇更加坚定的火焰。荒芜,意味着白纸好作画;轻视,意味着阻力或许比想象中小。这破败的军器所,这片蛮荒的土地,正是他践行“格物致用”、摆脱京城束缚的最佳试验场。

他弯腰,从荒草中拾起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渣,在手中掂了掂,转身对身后有些沮丧的随员们,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自信的弧度:

“诸位,看见了吗?这,便是我们未来的根基!破败才好,破败,才容得下我们重建一个崭新的天地!”

他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废墟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南疆的第一课,从面对这片废墟开始。而林战的征程,也即将在这片看似一无所有的土地上,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