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残阳的余晖刚漫过梁府朱红的檐角,外出“走动”的女眷们便陆续归府。墨兰一身月白绫罗裙,裙摆沾了些微尘,往日里总是含着三分柔媚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淡淡的倦意,却依旧维持着世家主母的从容,款步迈入正院;苏氏穿了件深青色织金褙子,鬓边的珠花略有些歪斜,显然是一路急行归来,眉宇间凝着思索;崔氏则一身劲装未换,武将家眷的干练中透着几分风尘仆仆,眼角眉梢藏着难掩的凝重。
正院花厅早已门窗紧闭,厚重的锦帘低垂,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得干干净净。厅内烛火高烧,十几根银烛台上跳跃的火焰,映得四壁悬挂的字画明暗不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压不住那无形的紧张气息。梁老爷端坐主位,面色沉如水,颌下的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梁曜一身玄色常服,肩背挺直,目光锐利如鹰,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梁昭悄然立于阴影之中,一身黑衣几乎与暗处融为一体,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眸,泄露出他紧绷的神经;梁圭铮坐在一侧,双手交握置于膝上,神情肃穆;林苏(曦曦)则挨着梁圭铮,一身浅绿衣裙,衬得她面容愈发清丽,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正平静地扫视着众人,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女眷们依次落座,禀报声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花厅中缓缓流淌。
墨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轻声道:“我去了张侍郎府,张夫人性子素来温婉,今日也只说些柴米油盐、儿女情长,还问了宁姐儿在西山的近况,言语间颇为关切。倒是提起西北军情时,她顿了顿,只说‘忧心忡忡’,便立刻岔开了话题,只反复强调陛下圣明,定会妥善处置。我瞧着府中气氛还算平和,但下人们走路都轻手轻脚,回话时更是小心翼翼,比往日拘谨了许多,像是怕说错什么话似的。”
苏氏接着说道:“我去见了李老诰命,老人家身子还算硬朗,拉着我说了好些陈年旧事,感慨物是人非。我趁机提起如今京中年轻子弟的前程,她却重重叹了口气,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悄悄跟我说,她家那孙子,原先在三皇子跟前很是得脸,大小差事都交给他办,可近来三皇子似乎更倚重几位新晋的勋贵子弟,对她孙子倒是冷淡了不少。”她微微一顿,眉头微蹙,补充道:“我当时便觉得奇怪,她提到三皇子时,语气很是复杂,既有惋惜,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不像是全然拥护的样子。”
崔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去了赵将军府,没想到薄夫人也在那里。她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是哭过许久,却强打精神陪着说话。全程都在念叨前线将士辛苦,盼着战事早些平息,却绝口不提具体军情,也没提半句救援之事。倒是她身边的刘嬷嬷,趁着倒茶的功夫,跟我身边的张妈妈叹了口气,说‘夫人也是难,连自己娘家哥哥都没让去求情,只说一切听朝廷安排,不敢有半分逾矩’。”
三段禀报完毕,花厅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这些信息零散而隐晦,却像一块块拼图,逐渐勾勒出京中局势的轮廓。
梁曜率先打破沉默,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疑惑:“薄夫人连亲哥哥都不让出面求情?这不合常理。薄家如今身陷囹圄,她作为家眷,按理说该四处奔走才是,这般沉得住气,是怕贸然求情会牵连更多人,还是……她早就得到了什么暗示,知道此事不能用常理推断?”他转头看向苏氏,眼神锐利:“二弟妹,那位李老诰命说三皇子更倚重新人,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三皇子最近在朝中动作频频?”
苏氏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道:“依我之见,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三皇子是在趁机整合身边的力量,将那些不太听话或者不合时宜的人排除出去,扶持自己真正信任的人;要么,就是他察觉到了京中局势的变化,风向不对,所以提前调整身边的人,为后续的变故做准备。”
就在这时,林苏(曦曦)清澈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厅中的凝重。她抬眸看向苏氏,目光明亮而专注,问道:“二伯母,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那位李老奶奶有没有说,三皇子身边原先得脸的那些亲信,如今都去了哪里?是被闲置起来,不再重用,还是……被派去了别的地方当差?比如,有没有可能,去了西北前线?”
苏氏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回想当时的情景,片刻后,她眼神一凝,语气郑重起来:“她当时确实没明说那些人的去处,只含糊其辞地说了句‘各有前程’,便匆匆带过了。但经曦曦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一件事,她说到这句话时,眼神有些闪烁,神色也不太自然,似乎很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谈。”
“啪!”梁曜猛地一击掌,语气中难掩激动:“这就说得通了!如果西北军中的内奸真的与皇子之争有关,那么三皇子极有可能将自己的亲信派往西北,潜伏在军中伺机而动!甚至,他们可能会故意制造败局,以此来打击支持七皇子的薄家,削弱七皇子的势力!”他话锋一转,看向王氏,眉头皱得更紧:“你刚才说,五皇子府上的人反而早早就去探望了薄夫人?”
崔氏连忙点头,确认道:“没错,薄夫人在聊天时随口提了一句,说五皇子妃特意派人送了不少名贵的药材和补品,言语间满是感激,说五皇子妃一片情意甚殷。”
“这就更奇怪了。”梁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五皇子向来低调内敛,平日里与薄家并无深交,此刻却如此殷勤,实在不合常理。他这么做,到底是单纯的同情薄家遭遇,想要示好,还是想趁虚而入,拉拢薄家剩下的力量?亦或者,他只是做给陛下看的姿态,彰显自己的仁厚贤德?”
一时间,众人各有所思,皇子们的举动看似各自为政,却又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张迷雾重重的网。梁曜越想越觉得头疼,仿佛置身于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找不到出口。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语气中带着几分赌气和急于寻求依靠的意味,脱口而出:“依我看,不如我们就干脆站太子!储君名分已定,是陛下钦点的继承人,站在太子这边,总不会出错!”
他的话音刚落,花厅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梁老爷脸色一沉,显然对这个提议很不满意。
林苏(曦曦)却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直击要害的力量:“大伯父,恕我直言,太子殿下……如今在京中吗?”
“呃……”梁曜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太子的行踪?他作为京营将领,平日里关注的都是几位年长开府、手握实权的皇子,对于深居东宫、向来低调的太子,他还真没特意留意过近况。这个问题,一下子把他问住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梁老爷终于开口,语气中满是失望与严厉,沉声呵斥道:“站太子?梁曜,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吗?!”
这一声呵斥力道十足,让梁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梁老爷缓缓站起身,走到梁曜面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他:“你仔细想想,你是太子的亲信吗?东宫的属官之中,有你的人吗?太子身边的近侍,你能说上几句话,递上几分交情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梁曜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梁老爷继续说道,语气愈发严厉:“你连太子在不在京都不知道,就敢轻易说要‘站太子’?你拿什么去站?就靠你在京营那点微不足道的兵权?太子殿下需要你的兵权吗?他敢要吗?你此刻贸然凑上去,陛下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你拥兵自重,想要攀附储君?其他几位皇子又会怎么做?他们定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地打压梁家!你这不是在为梁家谋出路,而是嫌梁家的靶子不够大,要亲手把整个家族推入火坑!”
“我……我……”梁曜被父亲骂得哑口无言,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也早已被汗水浸湿,羞愧地低下了头。
梁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环视众人,目光落在几个小辈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给我听清楚了!如今的京中局势,比当年陛下设计清理开国勋贵时还要复杂,还要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在没有看清局势之前,宁可按兵不动,也绝不能轻易站队!”
他看向林苏(曦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更多的是凝重:“曦姐儿刚才那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们分析局势,不仅要知道谁在动、做了什么,更要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之后,谁会受益,谁会受损。三皇子调换亲信,五皇子示好薄家,二皇子暗中向我们递话……这些举动看似各自为战,背后却可能藏着更深的谋划。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皇子的举动,或许并非出自他们自己的本意,而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希望我们看到这些,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是啊,如果连皇子们的动作都只是更高层面博弈的棋子,那么梁家此刻的任何选择,都可能落入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梁老爷缓缓坐回主位,疲惫地闭上双眼,语气沉重地吩咐道:“后续的打探不能停,但切记,只收集信息,不要擅自分析,更不能轻举妄动。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前方战场的消息,等宫中的动向,等局势逐渐明朗。在真正的图景没有清晰之前,梁家要做的,就是守住本心,只做该做之事——薄家要救,这是道义所在,也是武将的本分;但绝不问不该问之由,不站不该站之队。”
厅内再次陷入寂静,凝重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烛火摇曳,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梁家这艘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大船,此刻选择了最艰难却也最稳妥的方式——谨慎观望,保全自身,静待天时。
永昌侯府的元宵节,比往年更添了几分萧索。檐下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却穿不透府中层层叠叠的凝重——朝局如晦,东宫与诸王的暗斗已渐露狰狞,梁家身为勋贵,既不敢贸然站队,又怕被暗流裹挟,阖府上下皆如履薄冰,连庭院里的落叶都似带着小心翼翼的声响。
这日午后,门房忽然来报,说有西北来的亲兵求见,自称是大少爷梁锦麾下之人。梁老爷正在书房与长子梁曜密谈,闻言皆是一凛,忙命人将那亲兵引至僻静花厅。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灰布短打,裤脚还沾着未干的泥点与风尘,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倦色,却眼神清明,举止沉稳。他见了梁老爷与梁曜,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小人见过侯爷,见过大公子。小人是锦少爷身边亲兵,奉少夫人之命,送样东西给府中。”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包袱,双手奉上。梁曜接过,指尖触到包袱的粗糙质感,心中微动,拆开油纸,里面竟是一方旧手绢——青灰色的素布,上面绣着几株歪歪扭扭的兰草,针脚疏密不一,有的地方线都打结了,活脱脱像是孩童胡乱练手的拙作。
“这是……”梁曜皱眉。
那亲兵低眉顺眼地补充:“三小姐说,这是她闲时绣的,不成样子,让夫人和姐姐们看了笑笑,莫要嫌弃。少夫人还说,三小姐在西北一切安好,就是惦记家中糕点,让夫人放心。”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墨兰、梁夫人带着婉儿、苏氏与林苏走了出来。近来府中事多,女眷们也时刻悬着心,听闻有西北来的消息,便都寻了过来。
墨兰一眼瞥见那方手绢,眼眶先红了几分。这分明是她的闹闹——梁玉澜的手笔。自家这个小女儿,自小跳脱好动,爬树掏鸟窝样样在行,让她安安静静坐半个时辰都难,如今竟能静下心来绣花?墨兰伸手接过手绢,指尖抚过粗糙的布料,那歪歪扭扭的兰草,倒像是闹闹撅着嘴、耐着性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又好笑又酸楚。
“这孩子,绣成这样,也敢寄回来……”墨兰轻声念叨,手指却在绢帕边缘一顿。
那里有一处针脚格外凌乱,层层叠叠缝了好几遍,摸上去厚厚一团,与别处的粗糙截然不同,倒像是故意为之。
“母亲,你看这里。”婉儿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如丝,此刻见墨兰神色有异,便轻声提醒。她接过手绢,指尖细细摩挲着那处异常,又抬眼看向梁夫人与梁老爷凝重的神色,心中已有了计较,“这针脚不对劲,不像是绣坏了,倒像是……刻意缝上去的。”
梁夫人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
“试试便知。”婉儿转身吩咐侍女取来一把小巧的银剪刀和绣花针,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她指尖捏着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挑起那几处杂乱的线头。银针起落间,那些看似无序的丝线被轻轻抽离,随着最后一根线落下,手绢边缘的一层薄布竟悄然绽开——里面赫然夹着一层近乎透明的素绢,薄得像蝉翼,若非仔细查看,根本无从察觉。
“有东西!”苏氏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
婉儿将素绢轻轻展开,借着花厅里的天光,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清秀工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是在极度紧张与保密的情况下书写而成。
“是娴姐儿的字。”苏氏一眼认出,那是儿媳娴姐儿的笔迹。
梁老爷示意婉儿将素绢拿到灯下,众人立刻围拢过来,连那亲兵都退到一旁,垂首肃立。灯光下,那些细小的字迹一个个跳入眼帘,每一句都像一块巨石,砸在众人的心湖上,掀起惊涛骇浪。
信中先简略提了前线战况:“……薄小将军被困月余,粮草渐竭,援兵未至。军中将士多有怨言,士气日渐低落,然敌寇攻势愈猛,日夜攻城,处境危殆。”这些消息,他们从京城的零碎传闻中也略知一二,可接下来的内容,却让所有人脸色骤变。
“……喜姐儿与赵将军之女赵凌云交好。凌云言,曾数度于深夜见顾家二郎,与数名身份不明之年轻军官密会于西营帐中,帐外皆有亲信把守,严禁任何人靠近。赵将军似有所觉,却始终缄口不言,只命麾下加强戒备。”
“顾家二郎?”梁曜失声重复,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顾廷烨远在川地,其长子刚赴扬州任职,次子怎会在西北军中?且行事如此诡秘?”
梁老爷眉头紧锁,指尖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顾廷烨更是陛下心腹。此事……是陛下授意,还是顾家私下所为?亦或是……有人假借顾家之名行事?”一连串的疑问,让花厅内的空气愈发凝重。
再往下看,更是触目惊心:“……薄小将军孤军深入,军中流言四起,称其是受京城某位贵人密令所驱。救援迟迟未到,并非路途遥远,实乃朝中有人暗中作梗,授意部分将领保存实力,坐观其变。薄家旧部人心惶惶,对京中各方已生疑窦,军中裂痕渐生。”
“果然有内奸!”梁曜一拳捶在旁边的几案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竟是有人故意拖延救援,想借敌寇之手,除掉薄家这股势力!”
梁夫人捂着胸口,脸色发白:“薄家与七皇子交好,这分明是冲着七皇子来的……可这‘京城贵人’,究竟是谁?”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素绢上,最后一段,是梁圭锦的叮嘱,由娴姐儿代笔:“……夫君谨记祖父与父亲教诲,恪守本职,不涉派系之争。然军中暗流涌动,多方势力暗中角力,气氛诡异至极。夫君言,西北战事绝非单纯边境冲突,恐有人借战事行‘清君侧’‘定乾坤’之实。望家中万分警惕,切勿轻易涉足任何一方,尤要防备有人以‘救援’之名,行‘裹挟’之实。玉澜聪慧,手绢传信之法乃她所出,她在军中一切安好,勿念。”
“清君侧……定乾坤……”梁老爷低声念着这六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惊悸。这已是赤裸裸地指向皇权之争了!西北的战火,竟早已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棋盘,每一个将士,都可能成为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火跳动的声音,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信息量太大了,顾家的异常举动、军中的流言、梁锦的警示,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梁家紧紧缠绕,让他们愈发看清了局势的凶险。
“裹挟……”梁曜喃喃道,后背已惊出一身冷汗,“父亲,难道有人想逼我们梁家站队?甚至想利用锦哥儿麾下的兵力,做他们夺权的棋子?”
“极有可能。”林苏冷静地开口,她虽年轻,却心思缜密,“内奸绝非一人,而是一股势力,或许与顾家这样的勋贵有关联。拖延救援是为了削弱七皇子一系,而顾家在军中的密会,要么是奉皇命调查内奸,要么……便是参与其中,另有所图。”
梁老爷猛地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惊悸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决绝与沉稳。他看向那名亲兵,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即刻返程,转告锦哥儿:第一,一切以保全自身与麾下将士为要,没有确凿命令与可靠接应,绝不可贸然参与任何救援行动;第二,不得与任何秘密团体接触,严守中立;第三,密切关注军中动向,有任何异动,务必以最隐秘的方式传信回京。”
亲兵躬身领命:“小人记下了,定当转告锦少爷。”
“去吧,路上小心,切勿暴露行踪。”梁老爷吩咐道,又命人取来盘缠与干净衣物,让亲兵换了,从后门悄悄送出府去。
待亲兵走后,梁老爷看向围在身边的女眷们,目光扫过那方藏着密信的素绢,又落在墨兰身上:“家中之事,还要辛苦你们。继续蛰伏,加倍小心,府中上下,不得随意议论朝中与西北之事,对外只当一切如常。”
“老爷放心,我们晓得轻重。”梁夫人点头道,眼中虽有担忧,却也多了几分镇定。
梁老爷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婉儿,你设法用最隐秘的渠道,给西山送个信。”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告诉宁姐儿,宫外风波恐将波及宫内,让她务必谨言慎行,万事以自保为重,自求多福。”
宁姐儿是梁家送入宫中的女儿,如今在太后宫中当差,虽是不起眼的位置,却也身处权力的漩涡中心。宫外的风雨越大,宫内的处境便越凶险。
婉儿应声:“孙女晓得,这就去安排。”
花厅里的灯火依旧摇曳,那方歪歪扭扭的兰草手绢,被墨兰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谁也不会想到,这看似顽劣的绣品,竟撕开了西北危局最血腥残酷的一角。
金殿之上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传令官的声音还在梁间回荡,“李将军旧部偏师抵玉门关”“击退敌军”“输送粮药”这几个字眼,像淬了火的针,扎得满朝文武心头一紧。谁都清楚,薄家军被困月余,救援之事早已不是单纯的军事议题,而是各方势力暗中角力的棋盘。太子党羽主张“稳扎稳打”,实则拖延观望;七皇子一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苦于手中兵权不足;其他皇子或隔岸观火,或暗中搅局,唯有三皇子一派,始终沉默不语,如今却以这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了这桩泼天功劳。
“巡边遇袭、就近驰援”——多么完美的借口,既合乎军规,又占尽道义,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可满朝文武皆是人精,谁看不出这背后的政治算计?李将军是三皇子的铁杆心腹,其女更是三皇子未来的侧妃,这救援之功,明晃晃地就是三皇子向朝野宣告:他既有心,亦有力;既有忠勇部下,亦有担当魄力。
御座之上,皇帝的面容隐在十二旒白玉珠后,珠串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只那两道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人,在二皇子微微沉凝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二皇子鬓角的青筋几不可查地跳了跳,垂在袖中的手已悄然握紧,指尖几乎嵌进掌心。随后,目光又落在三皇子身上,他正躬身出列谢恩,语气谦卑恳切:“陛下天威浩荡,将士们奋勇争先,臣与李将军不过是尽了臣子本分,不敢居功。”
姿态低得无可挑剔,可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藏着的底气与锋芒,谁都感受得到。
皇帝良久未语,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最终,他只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卿部下忠勇可嘉,战况详情,兵部即刻详查奏报。”没有褒奖,没有斥责,甚至没有提及三皇子半个字,可这份“平淡”,却让底下人愈发揣揣不安。圣意难测,这看似不偏不倚的态度,究竟是默许,是试探,还是另有深意?
散朝之后,朱雀大街上的马车往来不绝,可车厢内的气氛,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凛冽。勋贵世家的府邸里,很快便响起了压低的议论声。
“三皇子这一步,走得太妙了!既救了人,又赚了名声,还打了那些拖延派的脸!”
“妙是妙,可陛下那态度……你没见太子殿下的脸色?怕是要出乱子。”
“薄家这次欠了三皇子天大的人情,七皇子那边怕是要坐不住了。”
“噤声!这种事也是能随便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
流言像疯长的野草,在京城的各个角落蔓延,而郑将军府邸,却是一片死寂。
郑老将军挥退了所有仆从,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雪花簌簌落下,无声地覆盖了庭院中的石阶与花木,天地间一片苍茫。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封刚刚拆封的密信,信纸泛黄,上面只有四个字,力透纸背,笔锋凌厉:“已按方略。”
这是来自西北的回音,是他赌上家族安危,递出的那一步棋的结果。
郑老将军盯着那四个字,久久没有言语。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如松柏般苍劲,可仔细看去,那握着茶杯的手,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杯中的茶水早已冰凉,漾出的水渍沾湿了他布满老茧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良久,他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积压在胸中多日,带着焦虑、挣扎与决绝,此刻终于缓缓散去。
成了。
玉门关外那些苦苦支撑的将士,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他身为武将,戎马一生,心中始终残存着几分未泯的血性与良知。眼睁睁看着薄家军被围困,看着朝中各方为了权力争斗而置边境安危于不顾,他做不到无动于衷。所以,当孙女递来的消息时,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赌一把。
他动用了自己多年经营的隐秘人脉,联系上了同样心怀不忍的李将军旧部,以“巡边”为幌子,让他们星夜驰援。他知道,此举必然会将郑家卷入朝争的漩涡,必然会引起太子党羽的猜忌与报复,可他别无选择。有些事,做了,便无愧于心;有些底线,不能破。
郑老将军抬手,轻轻抚过那封密信,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面,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他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静观其变,暗中戒备。
同一时刻,永昌侯府的林苏的院子,亦是一片静谧。
林苏没有像府中其他人那样,涌去前院打探消息、议论纷纷。她独自站在窗前,推开一丝窗缝,冰冷的雪花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扑打在她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却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她望着西北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千里关山,看到了玉门关外漫天的烽火,看到了将士们浴血厮杀的身影,也看到了朝堂之上那无声的刀光剑影。
心中并无多少计策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凉,以及越发清晰的认知。
她通过郑书韵递出的消息,不过是一颗投入暗湖的石子。她不确定郑老将军是否会领会,不确定李将军旧部是否有勇气行动,更不确定这一步棋落下后,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可如今,石子已落,涟漪已起,并且比她预想的,更加汹涌
这证明了她这条“深闺暗线”的有效性,也证明了这个被权力与算计充斥的时代,依然有武将愿意在规则之内,凭着本心做一些正确的事,哪怕要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
可这份“有效”,也意味着更大的凶险。
李将军的举动,看似是雪中送炭,实则是将三皇子一系彻底推到了前台,成为了众矢之的。太子一系本就对三皇子心存忌惮,如今被抢了功劳,又被打了脸,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反弹之势可想而知。而皇帝那暧昧不明的态度,更是最大的变数——他是真的乐见其成,还是想借三皇子的手敲打太子,又或是想坐山观虎斗,看着皇子们互相制衡?无人能猜透。
“这只是个开始。”林苏低声自语,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中凝成一层薄薄的薄雾,很快又消散无踪。
她清楚,李将军的偏师不过是一支奇兵,只能暂时稳住防线,缓解薄家军的燃眉之急,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围,更无力组织反攻。薄小将军依旧生死未卜,被困的将士们依旧面临着粮草耗尽的危机,而潜伏在军中的内奸,仍未揪出。
更重要的是,朝中的博弈,只会因此更加激烈。太子一系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秘密功臣”,绝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失利就束手就擒,他们或许正在酝酿更大的动作,试图将三皇子和薄家一并拉下马。而皇帝真正的布局,或许才刚刚展开,所有人都可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林苏的思绪,如同窗外的雪花,纷乱却又清晰。她想起了闹闹手绢中提到的,顾家子弟在西北军中的秘密聚会——顾廷烨身为皇帝心腹,其子弟为何会在军中密会?是奉了皇命调查内奸,还是另有图谋?她想起了梁锦在信中提到的“清君侧”“定乾坤”的警告,那字字句句,都指向了最凶险的皇权之争。她还想起了宫中的宁姐儿,想起了即将入宫的婉儿,她们身处深宫,如同风中残烛,宫外的任何一丝波澜,都可能将她们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一子落下,棋盘非但没有明朗,反而更加凶险诡谲。
她搅动了风云,也将自己和整个梁家,更深地置于了风暴眼中。
后续该如何落子?
玉门关防线暂稳的消息传入京城,朝堂上的争论瞬间从“救不救”切换为“谁来救”“如何救”的白热化博弈。各方势力唇枪舌剑,或举荐心腹,或质疑提案,金殿之上暗流涌动,人人都想在这场关乎国祚与权柄的救援中,分一杯实实在在的功劳。
就在争论僵持到第三日,太子一系突然抛出一记重磅炸弹,打破了僵局。
“陛下!”太子门下的首席御史出列,手持笏板,声音铿锵有力,“玉门关之围,非单纯兵危,更有内奸作祟、军纪松弛之患!欲解此困,需救援与清查并举,方能斩草除根!臣等遍察朝野,唯有一人可当此任——靖边侯、京畿巡防营副指挥使,沈从兴!”
沈从兴三个字一出,金殿之上瞬间寂静。
谁不知沈从兴是皇帝登基时的从龙功臣,与顾廷烨并称“双璧”,虽近年刻意沉寂,但其沙场经验丰富,刚直不阿,更手握皇帝早年钦赐的“如朕亲临”金牌,可便宜行事。更关键的是,他是太子妃的嫡亲舅舅,实打实的太子一系核心力量!
太子一系此举,算盘打得再明白不过:不仅要抢下救援的部分功劳,更要将后续“彻查内奸”的大权牢牢攥在手中。一旦沈从兴掌控西北军政调查权,无论是军中隐藏的内鬼,还是可能牵涉其中的皇子势力,都将由太子一系主导定性,这无异于在权力棋局上,狠狠落下了关键一子。
太子端坐于班次之中,面色沉静,仿佛对御史的举荐毫不知情,却难掩眼底深处的锐利。三皇子则微微蹙眉,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太子一系的官员,神色不明。
御座之上,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众人,从慷慨陈词的御史,到故作平静的太子,再到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兵部尚书与几位退休老帅身上。老帅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出列附议:“沈将军资历深厚,忠勇可嘉,确是合适人选。”
在各方势力的角力与皇帝的默许下,诏令最终下达:封沈从兴为“钦差巡查使兼援军副帅”,即刻率京畿精锐驰援西北,一方面协同李将军旧部稳固防线、营救薄小将军,另一方面“彻查军中不法之事,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先斩后奏”!
旨意一下,朝堂格局骤变。原本由三皇子一系独揽的西北之功,瞬间变成了太子与三皇子两大势力的直接对垒——前线有沈从兴与李将军旧部的明争暗合,朝堂上有两派官员的相互制衡,一场围绕西北的权力角逐,正式进入白热化。
此时的西北前线,落鹰峡的硝烟尚未散尽。
薄小将军被困多日,粮草早已断绝,将士们只能以树皮草根充饥,身上的伤口化脓溃烂,却无一人退缩。敌军数次猛攻,都被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了回去。就在众人以为必死无疑之际,李将军旧部的援军终于在外线撕开一道缺口,虽未能直接解围,却极大地牵制了敌军兵力。
薄小将军深知,这是突围的唯一机会。他强忍身上数处重伤的剧痛,亲自披甲执剑,振臂高呼:“弟兄们!朝廷援军已至,随我杀出去,回家见爹娘!”
残部将士们早已憋足了一口气,闻言纷纷嘶吼着举起兵器,跟随着薄小将军,向着敌军防守最薄弱的方位发起冲锋。刀光剑影中,他们以命相搏,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中。薄小将军身先士卒,斩杀数名敌将,身上又添新伤,鲜血浸透了甲胄,却依旧越战越勇。
就在他们拼至力竭之际,远处尘土飞扬,沈从兴率领的京畿精锐终于赶到!援军如猛虎下山,瞬间冲垮了敌军的包围圈。薄小将军望着那面熟悉的“沈”字大旗,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亲卫怀中。
“将军!将军还活着!”亲卫的欢呼声,在硝烟中格外清晰。
薄小将军突围生还的消息,以六百里加急传回京城,朝野震动!薄家老夫人拄着拐杖,在府门前望眼欲穿,听闻消息后老泪纵横,当场跪倒在地,向着西北方向叩谢皇恩。永昌侯府内,梁老爷也长舒一口气,对梁曜感叹:“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随着沈从兴在西北雷厉风行地展开调查,针对此次西北之败的赏罚风暴,终于如期而至。皇帝的处置,尽显帝王心术的冷酷、平衡与深不可测。
首当其冲的,是邹氏一脉的覆灭。
沈从兴的调查结果(或者说,皇帝愿意相信并公之于众的结果),直指军中一名邹姓副将及其家族。证据“确凿”地显示,邹氏为谋求私利,暗中巴结某位皇子(虽未明言,但朝野皆知其与四皇子生母娘家往来甚密),竟不惜通敌卖国,泄露薄小将军的行军路线与粮草调度计划,直接导致其孤军深入、陷入重围。
“胆大包天!罪该万死!”御座之上,皇帝龙颜震怒,掷下朱批,“邹氏男人抄斩,女子流放!所有涉案官员,一律严惩不贷!”
一道圣旨,让曾经显赫一时的邹家瞬间灰飞烟灭。刽子手的刀光落下,鲜血染红了刑场,邹氏族人的哀嚎声在风中消散。而其背后隐约浮现的四皇子身影,皇帝却只是以“御下不严”“结交非人”为由轻轻申饬,虽未治罪,却借机剪除了其所有羽翼,四皇子一系从此一蹶不振,彻底退出了储位之争。
就在朝野皆以为皇帝要借机展开大规模清洗时,太子的举动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
早朝之上,太子身着素服,突然出列跪倒在金殿中央,涕泪俱下:“陛下,邹氏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然部分涉案将领或有苦衷,救援中延误者亦有情可原,更有诸多将士为国效力,若一概严惩,恐寒了天下忠臣之心。恳请陛下法外施恩,对罪不至死者从轻发落,以显天家仁德。”
这一跪,堪称精妙至极。既展现了太子的“仁厚”之心,博得了百官的同情与赞誉,又巧妙地将自己与皇帝的“严酷”切割开来,更暗中化解了可能因清洗过广而引发的朝堂动荡。
皇帝沉默地看着跪在下方的太子,良久,才缓缓开口:“太子所言,亦有道理。”最终,他“勉从所请”,对部分涉案较轻、延误情有可原的官员从轻发落,或贬谪,或流放,并未赶尽杀绝。
但太子的“过失”也并未被忽略。御史们适时发难,弹劾太子在救援前期反应迟缓,未能及时协调各方力量。皇帝最终裁定:“太子举荐沈从兴有功,求情显仁有德,然前期处置失当有过,功过相抵,不予褒贬。”
太子看似一无所获,实则稳赚不赔——既保全了名声,又未损失核心势力,更通过沈从兴,将太子一系的触角深深扎入了西北军中,为日后布局埋下了伏笔。
这场风波中,最大的赢家,当属一直低调蛰伏的五皇子。
五皇子向来不参与皇子间的直接争斗,却早早就通过王妃家族向薄家示好。此次西北危机,他始终保持“立场超然”,既关心战事进展,又对各皇子一视同仁,尽显“友爱兄弟”“心系国事”的姿态。
皇帝对五皇子的表现颇为满意,下旨嘉奖:“五皇子贤明仁厚,心系国事,特赐黄金千两,绸缎百匹。”不仅如此,他门下的数位文臣被提拔到礼部、户部等关键职位,王妃娘家也得了不少实惠。五皇子一系势力悄然壮大,隐隐形成了与太子、三皇子鼎足而三的格局。
三皇子虽未能独揽全功,却也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李将军旧部首倡救援、稳定防线的功劳,被皇帝牢牢记在心上。李将军本人被擢升为镇西将军,麾下将士各有封赏。三皇子也因“举荐有功”,获赐大量财物田庄,更获准举荐人选,填补了因邹氏倒台而空出的几个军中中级职位。经此一役,三皇子在军中的影响力进一步巩固,根基愈发深厚。
而这场风波的核心人物——薄小将军,结局则充满了无奈与唏嘘。
重伤的薄小将军被护送回京后,皇帝亲自前往探视,温言抚慰,赐下无数金银药材,加封其为“镇国将军”(虚衔),并赏赐了一座豪华府邸。薄家一时风光无两,成为了朝野称颂的忠烈之家。
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经此一役,薄家军元气大伤,精锐尽损,已不复往日之勇。薄小将军虽保住了性命,身上的重伤却可能影响终身,能否再上战场尚未可知。更重要的是,他与七皇子的关联,因邹氏案的阴影而变得格外敏感。皇帝的厚赏,更像是一种安抚与补偿,未来薄小将军的兵权,恐怕难免会被大幅削减或明升暗降。薄家得了面子与富贵,却可能永远失去了曾经的军事实力与政治筹码。
一场惊心动魄的西北危机,最终以“揪出内奸”“救援成功”“论功行赏”落下帷幕。但帷幕之后,朝堂格局已然重塑——太子、三皇子、五皇子三方势力相互制衡,暗中的较量与提防更胜从前。皇帝则凭借精妙的平衡之术,既打击了不安分的势力,又巩固了皇权,还保全了军心士气,坐收渔翁之利。
永昌侯府的书房内,梁老爷听完朝中的最终定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都看到了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胜者未必全胜,败者未必全输,活着……便是最大的赏赐。”
他目光扫过梁曜、梁昭与林苏,语气凝重:“我梁家,依旧要稳,要静,切勿被一时的风向所迷惑,要看得更远,走得更稳。”
梁曜与梁昭连连点头,心中对父亲的远见卓识愈发敬佩。经历了这场风波,他们更深刻地体会到了朝堂的凶险与权力的残酷。
林苏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却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