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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我是盛墨兰的四女儿 > 第121章 血影残灯渡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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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薄小将军现在人呢?真的被兵部带走了?有没有说要押去何处?”墨兰急切地追问,眼神里满是焦灼。

如兰的脸色也沉了沉,摇了摇头:“春桃的兄弟说,是被兵部的人直接押往京城了,具体关在何处、要如何处置,都还不清楚。所以我才这么着急拉你过去!薄家现在是什么光景你也知道,薄老将军早就过世了,薄小将军是独子,家里就剩下几个老仆和庄姐儿带来的陪房,遇到这种事,一个个都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哭哭啼啼的。咱们做姑母的,这个时候若是不过去撑一撑,庄姐儿在里面生产,外面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向大姐姐交代?”

她看着墨兰,眼神里满是期盼,终于说出了最实在的担心:“四姐姐,你如今在京城里的路子可比我广多了。永昌侯府那边的人脉就不用说了,你自己开的那些织坊、绸缎庄,平日里也常与各衙门的管事打交道,认识的人多。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先打听打听薄小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赵总兵告的状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事严重不严重?能不能找些人疏通疏通关系?总不能让庄姐儿刚生下孩子,就面临夫婿被问罪的局面,更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见不着爹啊!”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急促声响,两旁的店铺和行人飞快地向后掠去。墨兰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上眼睛,努力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

刚才她还在为宁姐儿的前程、为宫廷里的暗流涌动这些“大事”忧心忡忡,转眼之间,就被卷入了这样一场实实在在的、关乎亲人安危与家庭存续的“急事”中。深宅里的算计、商场上的周旋,在这样的变故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定了定神,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日处理事务时的冷静与锐利。如兰说得对,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庄姐儿在里面生产,最需要的就是外面有人能稳住局面,而薄小将军那边,也必须尽快了解情况,若是真有冤情,绝不能让他白白受了委屈。

“我知道了。”墨兰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她抬手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咱们先去薄家,首要之事是稳住庄姐儿生产的事,让稳婆安心接生,不能让外面的动静再惊扰到她。至于薄小将军那边……”她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车厢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上,“我这就让周妈妈先回去,一方面去盛府找二嫂子商量,看能不能通过盛家的关系,打探一下兵部的风声;另一方面,让她联系我绸缎庄的王管事,他平日里常与兵部的几个笔帖式打交道,消息灵通,先让他探探虚实。至于疏通关系……且看情况严重程度再说,若是真的涉及到以下犯上的罪名,冒然疏通反而可能弄巧成拙,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才是关键。”

如兰见她迅速有了主意,条理清晰,心下顿时安定了不少,连连点头:“对对对!先探听清楚!四姐姐,这次可真得靠你了!只要能帮薄小将军洗清冤屈,让庄姐儿安心生产,日后我定好好谢你!”

墨兰淡淡一笑,拍了拍如兰的手:“你我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庄姐儿是大姐姐的女儿,也是咱们盛家的晚辈,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能坐视不管。”

马车继续疾驰,载着两位盛家姑奶奶,向着薄家的方向赶去。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在薄府侧门处猛地刹住,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雀鸟。门房早已揣着帕子在门边候着,见马车停下,忙不迭地扯开厚重的朱漆侧门,躬身引着两位盛家姑娘往里疾走:“两位姑奶奶快请,里头正等着呢!”

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却盖不住那股越来越浓的特殊气息——新鲜的血腥气混着滚沸的热水蒸腾气,再缠上几缕苦涩的艾草、当归味,像一张无形的网,从产院方向漫过来,呛得人鼻腔发紧,心头不由自主地揪成一团。

穿过两道雕花木棂的月亮门,前方的院落已是灯火通明。十几盏羊角宫灯高悬在廊下、树梢,昏黄的光晕将庭院照得恍如白昼,却也把丫鬟婆子们匆匆忙忙的身影拉得歪歪扭扭。她们有的端着沉甸甸的铜盆,盆底晃荡着暗红的水迹;有的提着冒着白汽的锡壶,壶嘴氤氲出细密的水珠;还有的捧着干净的麻布、剪刀等物,脚步急促得几乎要小跑起来,脸上满是惶惶不安的神色,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最触目惊心的是廊下那几个粗陶木盆。盆沿上沾着暗红的血渍,盆里盛着大半盆凝结了表层的血水,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粗使婆子,双手死死扣住其中一个木盆的边缘,憋得满脸通红,才勉强将那沉重的盆端起来,踉踉跄跄地往院外的污水沟走去,路过时,几滴血水溅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红痕。

“呀!”如兰一眼瞥见那木盆里的景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腿肚子瞬间软得像没了骨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本就胆小,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看,此刻这般直观的、象征着生命安危的血腥场景,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死死抓住身边墨兰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墨兰的衣袖里,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

“我的庄姐儿!我的儿啊——!”满心的担忧与恐惧化作哭喊,如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嘶哑又急切。她挣脱不开心头的焦灼,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产房大门,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仿佛只要冲进那扇门,就能挡住那些不断流出的鲜血,就能护住里面受苦的庄姐儿。

墨兰被她突如其来的冲劲带得一个踉跄,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但她反应极快,手上立刻用力,死死攥住如兰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如兰吃了痛,冲锋般的势头顿时一滞。墨兰比如兰镇定得多,此刻目光扫过庭院,早已将周遭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产房门口除了忙碌的下人,还肃立着两位妇人。

左侧那位头发花白如霜,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插着一支碧玉簪,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却丝毫不见松弛,一双眼睛虽因年迈而略显浑浊,却依旧锐利如鹰,此刻正沉沉地望着产房方向,手里拄着一根雕花拐杖,杖头的翡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薄家的老太君;右侧那位是中年妇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衣,鬓边仅簪着一朵白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圈红肿得像核桃,嘴唇抿得紧紧的,双手紧紧攥着一方手帕,指节泛白,显然是强撑着才站在那里,正是薄小将军的母亲,薄夫人。

墨兰心中一凛,此刻若是让如兰冲进去,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惊扰了产房里的稳婆和产妇,添了乱子;更会失了盛家女眷的礼数,让薄家人看轻了她们的教养和定力,传出去更是不好听。

“五妹妹!镇定些!”墨兰压低声音,语气严厉如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她手下用力,几乎是半拖半扶地将如兰软瘫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着薄家两位女主人。随后,墨兰迅速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边微乱的碎发,又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将脸上一闪而过的忧色压下去,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恭敬。她拉着依旧有些浑浑噩噩的如兰,快步上前,敛衽屈膝,对着薄老夫人和薄夫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标准的福礼。

“盛家墨兰,见过薄老夫人,见过薄夫人。”墨兰的声音清晰平稳,既没有如兰的哭腔,也没有过分的慌乱,只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焦灼与恭敬,“闻听庄姐儿发动,家母与大姐姐一时不得脱身,特命我姐妹二人先行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衬的地方。深夜叨扰,还望老夫人和夫人莫要见怪。”

她说话时,如兰也被她带着行了礼,只是声音还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跟着念了一句:“盛家如兰……见过薄老夫人,见过薄夫人。”

薄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早已看透了世事无常。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墨兰和如兰,先是在墨兰脸上停留了片刻——见她虽眉宇间难掩忧色,却举止得体、言辞有度,第一时间先来见礼问安,心中掠过一丝赞许;随后,目光又落在如兰身上,见她脸色惨白、眼眶通红,虽强作镇定,却难掩眼底的仓皇与失态,只是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末了,她对着姐妹二人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点头,与其说是认可,不如说是一种对“规矩”和“场面”的默认,也是对盛家礼数的回应。

“有劳两位盛家姑奶奶挂心,还亲自跑这一趟。”薄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喝水,却依旧保持着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庄姐儿在里面,稳婆是京城最好的,府里懂医理的嬷嬷也都在旁边守着,尽力着呢。只是这孩子来得急了些,白日里又受了些惊扰……生得有些艰难。”她话说得简略,没有细说其中的凶险,但“艰难”二字,却如千斤重担,压得在场的人心头一沉。

薄夫人本就强撑着,此刻听到“艰难”二字,再也忍不住,用手帕紧紧按住眼角,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无助:“亲家姑奶奶……这可怎么是好……我儿还在西北当值,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庄姐儿又这样……”她说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滴在手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显然已经乱了方寸,没了主意。

如兰此刻也稍微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在两位长辈面前失了态,心中又愧又急。再听到薄夫人的哽咽,她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掉下来,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哭喊,只是紧紧攥着墨兰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将所有的担忧与恐惧都压在了心底。

墨兰能清晰地感受到如兰手心的冰凉和颤抖,她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如兰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传递着安抚的力量;一边抬眼看向薄老夫人和薄夫人,语气诚恳地说道:“老夫人,夫人,你们千万要保重身体。庄姐儿一向吉人天相,又素来刚强,定会平安顺遂,顺利生下孩子的。外头的事,也就是薄小将军那边,我们家中也已经派人去打听消息了,一有动静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你们。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里面的庄姐儿和孩子。”

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扇紧闭的产房大门,门内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痛呼,断断续续,听得人心头发紧。“不知府里可缺了什么药材?或是需要什么人手帮忙?我们姐妹虽不懂医理,做不了接生的活计,但打个下手、传个话、跑腿购置些稀罕东西,或是安抚下人、维持秩序,这些都能做。家里也还算有些人脉,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开口,我们定当尽力相助。”

她的话条理清晰,既表达了真切的关切,又表明了愿意提供实际帮助的态度,既没有像如兰那样一味哭泣添乱,也没有越俎代庖,显得分寸得当,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薄老夫人看着墨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盛家这个四姑娘,当年嫁入永昌侯府时,她也曾略有耳闻,只当是个柔弱温婉的闺阁女子。如今看来,嫁入侯府这些年,倒是真的历练出来了,遇事沉着冷静,说话办事都有章法,比她那咋咋呼呼的五妹妹强得多。

“有劳你费心了。”薄老夫人的语气缓和了些许,“药材方面,府里库房储备充足,方才也已经派人去请太医院的大夫了,想来很快就到。两位姑奶奶一路车马劳顿,先去西厢房歇歇脚,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这里有我们盯着,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老身再让人去请你们过来。”

这是主家的安排,既给了盛家姐妹体面,也是一种体恤。墨兰知道,此刻她们杵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反而会让主家分心应酬,倒不如听从安排,先去厢房等候。于是,她拉着如兰再次向薄老夫人和薄夫人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如此,那我们便先退下了。若有任何吩咐,万望遣人来告知一声,我们姐妹随叫随到。”

说罢,她扶着脚步依旧发虚的如兰,跟着引路的丫鬟,转身向西侧的厢房走去。转身的瞬间,墨兰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产房大门——门内的痛呼声似乎又清晰了几分,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廊下的血盆依旧刺目,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发浓重。

墨兰刚扶着浑身发颤的如兰在厢房坐定,丫鬟们正手忙脚乱地去备热茶,檐外忽然卷起一阵狂风般的动静——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庭院的沉寂,人声喧哗得比先前更甚,夹杂着薄夫人带着哭腔的哀求,像根绷紧的弦在夜色里拉扯:“李太医!求您快些!再快些!我儿快撑不住了!”

“李太医来了!”墨兰眼底骤然亮起一丝光,当即起身时,裙摆扫过凳沿,带出几分利落。她深知这李太医是太医院专擅难产急症的圣手,多少凶险产妇经他手转危为安,薄家能将他从宫中请出,定然是耗了极大的人情与银钱。

如兰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脚步踉跄着就要往外冲:“太医来了!庄姐儿有救了!我得去看着她!” 她发丝微乱,眼眶通红,先前强压的慌乱此刻尽数翻涌。

墨兰未拦,只快步跟上,指尖轻轻按住如兰的胳膊,低声叮嘱:“去看看无妨,但切记稳住心神,万不可出声打扰太医诊治,否则便是害了庄姐儿。”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

两人重回产院时,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被薄夫人与管家簇拥着快步前行。他身着素色便服,身形清癯却脊背挺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香,那是常年浸淫医道沉淀下的威仪。薄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立在产房门口,往日里威严的眼神此刻满是焦灼,见了李太医,只微微颔首:“李大人,犬孙媳性命,全托付给您了。”

“老夫人客气,救人如救火。”李太医匆匆回礼,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掀帘便走了进去,连片刻都未曾耽搁。

产房内,原本断断续续的痛呼和稳婆的指导声,在李太医入内后渐渐规整了些。但那股弥漫在空气里的紧绷感,却丝毫未减,反而像被无形的手攥得更紧。丫鬟们端着热水往来穿梭,脚步轻得怕惊了里面,偶尔端出来的铜盆里,清水已染上刺目的绯红,看得廊下众人的心一次次往下沉。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刻都过得格外煎熬。

如兰在廊下坐立难安,双手紧紧攥着帕子,帕子早已被冷汗浸透。她来回踱步,鞋尖蹭得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声响,嘴里念念有词,从观音菩萨求到列祖列宗,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时不时就想凑到产房门口去听动静,每次都被墨兰用眼神严厉制止——那眼神里有警告,更有“不可添乱”的恳切。

薄老夫人闭目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手指飞快地捻着佛珠,佛珠串在她指间发出急促的摩擦声,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薄夫人则斜倚在贴身嬷嬷怀里,脸色白得像张宣纸,嘴唇抿得毫无血色,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的门帘,仿佛要将那层薄薄的布帘看穿,目光里满是绝望与祈求。

忽然,产房内传出一声凄厉至极的痛呼,那声音穿透门帘,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便是稳婆慌乱拔高的惊叫:“不好了!血……血止不住了!夫人她……”

“庄姐儿——!” 如兰听得这话,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墨兰的叮嘱,尖叫一声便要往产房里冲。早有准备的两个薄家婆子立刻上前,死死拦住了她的去路。

“五姑奶奶!使不得啊!产房乃污秽之地,您万金之躯怎能进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的庄姐儿!她要不行了!我得去看看她!” 如兰疯了一般挣扎,平日里娇弱的身子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嘶哑凄厉,听得人心头发紧。

墨兰心头也是猛地一沉,指尖冰凉——血止不住,这在产院里是最凶险的境况。但她知道,此刻冲进去只会打乱里面的救治,非但无用,反而可能误了庄姐儿的性命。她上前一步,没有去拉如兰,而是对着拦人的婆子沉声道:“扶五姑奶奶到旁边石凳上坐下,好生看紧了,绝不能让她惊扰到里面诊治!” 她语气冷峻,眼神锐利,那份从盛府后宅历练出的气度在此刻尽显,婆子们见状,下意识地听从吩咐,半扶半架地将哭闹不止的如兰按在了稍远的石凳上。

安顿好如兰,墨兰立刻转身走到薄老夫人与薄夫人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老夫人,夫人,李太医乃国手,定有法子稳住局面。此刻最忌慌乱,乱则生错。可否让人速去熬一碗上好的老参汤?庄姐儿此刻怕是气力不济,老参汤能吊气提神,或许能帮她撑过这一关。另外,府中可有存放顶级止血药?比如云南白药或是宫中御赐的止血散,也请一并取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话像是一剂定心针,瞬间点醒了慌神的薄夫人。薄夫人连忙点头,声音带着颤抖却急切:“快!快去库房取那支百年老参,立刻吩咐小厨房熬汤!还有去年陛下赏的‘金疮止血散’,也一并拿来!” 贴身嬷嬷不敢耽搁,转身便带着丫鬟飞奔而去。

墨兰又看向薄老夫人,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坚定:“老夫人,您是薄家的定海神针,您若稳住了,下面的人便不敢乱。您万万要保重身子,否则内外皆乱,庄姐儿那边更难安心。” 这话熨帖又实在,薄老夫人睁开眼,看了墨兰一眼——眼前这盛家四姑娘,虽出身庶女,却有这般临危不乱的气度与见识,倒是难得。她紧握拐杖的手微微松了松,点了点头,捻动佛珠的速度也渐渐平稳了些。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与重新部署间,产房内传出了李太医沉稳却带着急促的指挥声:“参汤!快送进来!……取银针来,穴位要准!……按住此处,不可松手!……对,跟着我的节奏换气,用力!”

里面的声音虽依旧紧张,却多了条理,再也没有传出“止不住”的惊呼。

墨兰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半分,但目光依旧紧锁那扇门帘,指尖依旧冰凉。她知道,血崩之险非同小可,最危险的时刻还未过去。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如兰,只见她被婆子按着,依旧在低声啜泣,肩膀不住地发抖,像只受惊的幼鸟。

墨兰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如兰的崩溃是人之常情,姐妹情深,担忧则乱。但关键时刻,光有心疼与眼泪是不够的,还得有稳住阵脚、解决问题的脑子。她现在能做的,便是替庄姐儿稳住外面的局面,为李太医争取一切可能的支持与时间,也为里面的人守住这一方安宁。

夜色越来越浓,薄府产院的灯火却亮如白昼,一盏盏宫灯高悬,将庭院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焦急与忐忑。李太医的到来与墨兰的及时安排,暂时稳住了濒临失控的局面,但庄姐儿母子的生死,依旧悬于一线。

黎明的微光穿透薄府的窗棂,给一夜未眠的庭院镀上了层淡淡的暖色。产房内,李太医刚用银针稳住庄姐儿最后一丝气息,那碗吊了半宿性命的参汤总算起了效——她于天蒙蒙亮时诞下一个孱弱的男婴,婴儿哭声细弱如猫,却终究是活了下来。而庄姐儿自己,因失血过多早已昏死过去,脸色白得像张宣纸,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鼻翼微弱的翕动,证明她总算闯过了这道鬼门关。

消息传出,产院内外紧绷了一夜的弦终于松了些。丫鬟婆子们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手脚却不敢停歇,忙着更换产妇的被褥,炖煮补血的汤药,按照月子习俗准备着软烂的白粥与红糖羹,生怕一丝疏忽再出纰漏 。薄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回房歇息,老人家一夜强撑着心神,此刻脚步虚浮,背影佝偻了不少;薄夫人守在庄姐儿床边,握着儿媳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地淌着,衣襟湿了一大片。

墨兰前前后后忙了半宿,安排好汤药的煎制时辰、下人轮值的班次,又叮嘱了月子房需紧闭门窗、避见生人等事宜,这才靠在椅背上歇了口气。浑身酸痛得像是散了架,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精神早已透支到了极点,唯有看到襁褓中那小小的婴孩时,心中才掠过一丝慰藉。

如兰则是一夜未合眼,眼睛哭肿得像核桃,红血丝爬满了眼白。昨夜亲眼目睹廊下的血盆、听闻产房里撕心裂肺的痛呼,那份揪心的恐惧几乎将她淹没。如今得知庄姐儿和孩子平安,那股恐惧褪去,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怒火与委屈,却如同冲破地壳的岩浆,瞬间喷涌而出,烧得她浑身发烫。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得到消息后连夜从京郊别院赶回来的华兰和袁文绍匆匆进门,华兰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鬓边发丝微乱,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疲惫,却难掩焦急之色。她一进门便四处张望,声音带着赶路后的沙哑:“庄姐儿怎么样了?平安吗?孩子呢?”袁文绍跟在身后,一身常服沾了些尘土,神色亦是关切,只是目光扫过满院忙碌的下人时,带着几分不自在。

如兰一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华兰这副“姗姗来迟”的模样,所有的克制瞬间崩塌。她想起昨夜庄姐儿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时,这位大姐姐正陪着大姐夫在京郊庄子上泡温泉、赏秋景,好不快活;想起庄姐儿小时候本是个活泼爱笑的性子,会追着她跑、会抱着她撒娇,如今却变得那般“懂事”,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又想起薄小将军此刻还在西北,前途未卜,庄姐儿在薄家本就不易,昨夜那般凶险,亲娘却不在身边。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像一把烈火,灼烧着她的理智。

“噌”地一声,如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几步冲到华兰面前,完全顾不得袁文绍在场,也忘了男女有别、长幼尊卑,声音因激动和一夜未眠而沙哑尖锐,像淬了冰的刀子:“大姐姐!你还有脸问?!”

华兰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抹极不自然的神色。她慌忙看向身旁的袁文绍,眼神带着几分求助与慌乱,支支吾吾道:“我……我们就是……前几日便约好了去庄子上疏散疏散筋骨,谁知道庄姐儿会提前发动……”

“疏散筋骨?”如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笑,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气愤与心痛交织的泪。她指着华兰,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当初大姐夫是如何对你的,我们做妹妹的,哪个不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在袁家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生庄姐儿的时候,他可在你身边守着?他可曾像昨夜薄老夫人、薄夫人那般,为你急得团团转、上火冒痘?”

这些话像重锤,狠狠砸在华兰的心上。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比此刻昏睡的庄姐儿还要难看,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往事——生不出儿子时婆母的冷言冷语、袁文绍的淡漠疏离、独自一人在深宅大院里默默流泪的夜晚,桩桩件件,都是她不愿回首的伤疤,如今被如兰赤裸裸地揭开,疼得她浑身发麻。

如兰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又指向袁文绍,再猛地转向华兰,声音陡然拔高:“如今是什么光景?是盛家强盛了!是我长柏哥哥入了阁、有出息了!是你终于生了儿子,在袁家站稳了脚跟!他这才想起对你好,才肯带你去‘疏散筋骨’!你问问你自己,庄姐儿的弟弟没出生前,她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是带她好,可你把她从一个活泼爱笑的孩子,硬生生带得那般‘懂事’、那般小心翼翼!她为什么要‘懂事’?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娘的(姑母)在她面前过得太憋屈、太艰难!她是在替你看着别人的脸色,是在替你分担那些委屈和难堪啊!”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华兰最隐秘、最不堪的痛处。她知道如兰说的是事实,庄姐儿的“懂事”,从来都不是天性,而是在她常年的隐忍与委屈中,潜移默化养成的生存本能。这份认知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让她又羞又怒,浑身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如兰!你胡说什么!”华兰猛地拔高声音,厉声道,语气里带着色厉内荏的慌乱,“那些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现在……现在我们不是好了吗?我和你姐夫,我们现在很好!”

“好了?”如兰脸上的泪水还在淌,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刻薄的笑,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扫过华兰涨红的脸,又落在一旁面露尴尬、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袁文绍身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句戳心刺骨的话:“是好了!好到你和姐夫!看着就像把一块过期很久、早就变质了的肉重新加热,知道本身已经腐臭不堪,怕被人吃出来,就拼命添加各种香料和调料去掩盖那股子臭味!结果呢?弄得又油得发腻,还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败味!你们自己吃着,不觉得恶心吗?!”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如兰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让如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五个清晰的指印赫然浮现。她被打得懵了,耳边嗡嗡作响,一时竟忘了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华兰。

华兰气得浑身乱颤,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她指着如兰,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极致的愤怒与难堪:“盛如兰!你……你放肆!简直不知好歹!给我滚出去!立刻滚出去!”

这一巴掌,不仅打懵了如兰,也惊呆了在场的墨兰和袁文绍。墨兰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想上前,却又停住了脚步;袁文绍皱着眉,张了张嘴,终究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没说一句话——如兰的话戳痛了华兰,也戳中了他心中的隐秘,让他无从辩解。

如兰缓缓抬起手,捂住红肿发烫的脸颊,那阵剧痛渐渐蔓延开来,却远不及心口的疼痛来得猛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华兰,眼中的怒火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哀与失望,像寒潭般深不见底。她没有再吵,也没有再哭,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华兰一眼,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失望、心痛、还有一丝彻底的决裂。

随后,她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过身,朝着院门外跑去,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光里,只留下一串仓促而决绝的脚步声。

墨兰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如兰的话固然难听刺耳,像刀子一样伤人,可句句都是实情,道破了许多中年夫妻关系里,那种建立在利益、子女、家族之上的粉饰太平,那种藏在温情脉脉下的虚伪与不堪。而华兰的失态与这一巴掌,恰恰证明了如兰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与要害,让她再也无法维持那份体面。

可此时此地,显然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庄姐儿还在昏睡,婴儿孱弱需要照料,薄家那边还需盛家帮衬,怎么能先自乱阵脚?

墨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快步上前扶住气得摇摇欲坠的华兰,又转头对袁文绍道:“大姐夫,大姐姐一路赶路本就辛苦,又动了气,你先扶她去厢房歇歇吧。五妹妹也是一时着急庄姐儿,心直口快,言语无状,冲撞了大姐姐和姐夫,回头我一定好好说她,让她来给大姐姐赔罪。”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产房的方向,语气凝重:“眼下最重要的,是庄姐儿刚脱险,身子虚得很,月子里容不得半点差池,薄家那边也需要咱们盛家齐心帮衬。咱们自家人,有什么话,也得等熬过了这阵子再说。”

袁文绍点点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华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你先歇歇,别气坏了身子。”

华兰靠在袁文绍怀里,胸口依旧起伏不定,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有愤怒,有委屈,更有被戳穿真相的难堪。

墨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转头望向如兰跑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