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遐走了进来,看到了梁宁宁和李泉。他知道,梁宁宁要来赔钱捞人了。
张必常态度和蔼得很,还贴心地把郑遐的香烟和打火机摆在了桌上。
梁宁宁看着郑遐,神情淡漠。
“遐哥!”李泉看到郑遐很高兴。
“嗯”郑遐点点头,冲着梁宁宁淡淡地道:“你是不是来赔钱的?”
梁宁宁没回答这句话,接口道:“我是来岩田寨过年的。事情了结,年初二我们就回海门。”
郑遐知道,梁宁宁已经把事情摆平了,然而,她那句话令人极不舒服,想必她此刻在内心已然把自己、把岩田寨乡亲鄙薄到了泥地里。
郑遐按捺住心头窜起来的羞怒,盯着张必常,语气平静得一杯白开水:“张警官,你听好了,这个案子我想了一整天,已经做好了打算,你把当事人家属叫过来,我每人赔偿2万,案子就此了断。其它的一概免谈。”
张必常脸色大变,霍地站起来:“哎,你、你们,怎么是这个态度?……”
梁宁宁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郑遐把刚才达成的一切推倒重来了!
“郑遐!你……”梁宁宁胸膛起伏着。
“我就这个态度!张必常,你敢给老子下套,我即便是撸去公职,也不会放过你!你要不要试试!”郑遐盯着张必常,浑身渐起一股寒气……
张必常头皮一麻,脸色白了。
“郑遐!你土匪啊!”梁宁宁眼圈蓦地红了,声音发颤,“你不想回家过年了吗?”
郑遐的火,一半烧向偏袒不公的张必常;另一半,却被那句“年初二就回海门”燎得更旺。两股怒焰交煎,他几乎要当场爆发。
他没看梁宁宁,只对张必常说:“你不是想让我过不好年么?我如你的愿。我不出去了,就在这儿等着。”
顿了顿,郑遐继续:“你有种判老子一个立即枪毙!否则,天涯海角你也跑不掉!”
说完,郑遐转身就朝那间“冷静室”走回去,他此刻确实需要冷静冷静。
屋里三人一时僵住,半晌无声。
张必常喃喃道:“吓、吓唬警察?这是威胁……”他猛地拔高音量,一掌拍在桌上,“这是赤裸裸挑战执法!”
“梁小姐,你可都看见了!这不能怪我了!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
李泉却从他骤然尖厉的声线里,看出了张必常的色厉内荏。
梁宁宁强忍眼眶里打转的泪,余光掠过张必常,轻声对李泉道:“走,回去。”
张必常一愣,唉?刚才不是谈得好好的么?40万呀!他妈的就这么走了?
……
捷达车驶出派出所。梁宁宁红着眼圈,一言不发。
李泉握着方向盘,说:“嫂子,你看见没?那张警官……他好像有点怕遐哥。”
“哎,嫂子,这案子是不是办得太糊涂?遐哥说的在理,每人两万合情合理。”
“对方拿刀砍人呐,遐哥那最多算防卫过当吧,怎么能全怪他……”
梁宁宁望向窗外掠过的雪岭,轻轻骂了一句:“你遐哥……就是个土匪!”
……
回到家里,郑爸郑妈和郑秀立刻围上来问长问短。梁宁宁什么也没说,全是李泉在答。
李泉苦着脸说:“遐哥他,他不肯回家。”
郑妈妈嗷地一声嚎啕大哭:“作孽噢……”
郑爸爸太阳穴青筋暴起,喃喃地骂着:“狗日的常疤子,你等着,等着……”
梁宁宁看得头疼,皱皱眉,拉过郑妈妈的手,说:“妈、爸,郑遐会没事的。您二老放心好了。”
郑爸爸急道:“常疤子是故意滴!对吧,他就是故意整遐娃,啊,我讲得对不对?”
梁宁宁说:“爸,我保证,您的儿子,遐娃,明天年三十会回来过年。”
满屋子的人都不相信,愣愣地看着梁宁宁。
梁宁宁不敢接触二老灼热的目光,强笑道:“我说了,明天就会回家。”
说完,梁宁宁就离开了。
……
梁宁宁站在院子门口的柚子树下打电话。
“爸,呜呜,我被人欺负了。”
“呜呜,在郑遐老家,那个土匪窝,呜呜,这年都没法过了爸……”
……
一天过去,又是晴日。年三十了。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山野积雪未化,映得天地一片澄澈透亮。
郑家一家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气氛却沉滞。
村主任宋老歪和郑志平踩着半融的泥泞路,晃进了院子。
“遐娃呢?回来了没?”宋老歪进门就喊。
郑妈妈眼神空茫,喃喃道:“今天回来。”
宋老歪左右张望:“人呢?”
郑爸爸硬邦邦道:“今天会回来!”
宋老歪一愣:“谁说的?”
郑秀朝一旁努努嘴。
众人目光投去——梁宁宁静坐在阳光下,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嗑着瓜子。
……
派出所里,张必常心情糟透了。
年三十值班轮到他。当官的一个个溜得快,没人体恤。
更叫他憋火的是还关在里头的郑遐。又臭又硬,明明他老婆都点头了,偏要搅个稀烂。
行,看你能硬到几时!
可一想到那擦手而过的四十万,他就心疼得抽抽。那姓梁的女人,开个破捷达,不像阔绰主儿,可四十万脱口而出,眼都不眨。其实,她还可以还还价的,20万就好嘛……
正胡思乱想,一台警车开进院子。所长和副所长火急火燎下了车。
张必常一喜:领导来替班?慰问基层?
所长进门就骂:“妈了个逼的,过个年都不安生。”
张必常赶紧凑上:“领导,有指示?”
所长抬抬眼皮:“老子也在等指示。等下宋局要来。”
张必常摸不着头脑:“宋局来干嘛?”
副所长接话:“可能是春节突击抓赌吧,年关了大场子都开工。我也琢磨呢。”
几个人刚围着火盆坐下,不到十分钟,一辆军用吉普轰然驶进院子,“砰”地甩上车门,一个穿着陆军军装,肩扛三星的上校走了下来。
是县武装部部长。
“哎?张部长,这会儿怎么大驾光临?”所长忙起身招呼。
“鬼晓得!接到电话,军分区副司令员要来你们这派出所,老子负责接待。”张部长一屁股坐下,“我就奇了怪,军分区跟你们这乡派出所有啥关系?闹这么大动静。”
嗯?所长愣了愣,然后讪笑:“我这乡下三分地,哪够规格接待那么大首长。你来我这里都蓬荜生辉呀!”
“老子是问你,”张部长嗓门提了起来,“你们所里是不是捅破天了?连部队都惊动了!我开了二十里雪路,一路想不明白!”
捅破天?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了?张必常仔细回味着这句话,慢慢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