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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在萧砚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地下通道里只有头顶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泡,照得墙面泛黄。他贴着墙根往前走,手里的枪压在大衣下,胶版紧贴胸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脚步不能停。

他知道谢云启已经在报社布了局,等他自投罗网。可正因如此,他才必须去。

通道尽头是通风口,外面就是城西报社后巷。他蹲下身,用簪子撬开铁栅,动作很轻。风从缝隙灌进来,带着雪后的冷意。

他爬出去时,左肩的伤口撕了一下,疼得他咬住牙。巷子里积雪未化,脚印一串串通向主街。他没走大路,拐进一条窄弄,绕到报社侧门。

门锁着。

他从口袋摸出一把钥匙——是三天前裴渊派人送来的。说万一用得上。

钥匙插进去,转不动。

他换了个角度,再试一次。咔的一声,锁开了。

办公室没人。桌上的报纸还摊着,头版标题是“萧氏通敌证据确凿”,配图是他父亲的遗照。他盯着那张脸看了两秒,把报纸撕成两半,扔进废纸篓。

编辑部在二楼。

他踩上楼梯,每一步都放得很慢。走廊尽头亮着灯,门缝透出人影。两个穿黑制服的人守在门口,腰间别着手枪。

他在拐角停下,从大衣内袋取出胶版,手指抚过边缘。这是唯一能翻盘的东西。只要印出来,发往各大报社、军营、商会,谢云启的局就破了。

他深吸一口气,掏出枪。

突然,楼下传来汽车刹车声。

他皱眉,退回阴影里。

车门打开,有人走进来,脚步很急。接着是敲门声。

“是我。”是简凝的声音。

守门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了门。

她穿着墨绿旗袍,手里拎着个皮包,发髻有些乱,像是刚赶过来。那人拦她:“谢先生说了,谁都不能见。”

“我是他未婚妻。”她说,“我有东西要交给他。”

那人犹豫。

她直接推开他,进了屋。

萧砚靠在墙边,没动。

屋里传来她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等萧砚。但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她说,“我在城东的河滩看见他的尸体,脸上盖着白布,身边还有这把枪。”

她把一把勃朗宁放在桌上。

萧砚认得那把枪——是萧晚昨天给他的那支。

他攥紧了手中的枪。

屋里静了几秒。

“你来干什么?”另一个声音问,是谢云启的手下。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说,“那份认罪书。我要亲手烧了它。”

“谢先生没授权我们给你。”

“那就打电话问他。”她坐下来,语气很稳,“或者,等萧砚的尸体被捞上来,你们再解释为什么他死的时候,手里拿着你们伪造的文件。”

电话响了。

片刻后,那人放下听筒,“谢先生说……让她带走。”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当着他们的面点燃烧尽。

火光映在她脸上,一闪一闪。

她走出门时,脚步没停,径直下了楼。

萧砚等了几分钟,才从暗处走出来。他推开门,屋里只剩灰烬和烟味。他走到桌前,发现抽屉微微开着。

里面有一张纸条:**电台已接通,频率7.8**。

他折好塞进衣袋。

转身准备离开时,听见楼下引擎发动。

他冲到窗边,看见简凝上了那辆黑色轿车,车窗降下,她抬头看了眼报社招牌,然后车子驶离。

他立刻下楼,从后门追出去。

雪又开始下了。

他沿着车辙印跑了一段,在路口拦了辆黄包车。“跟上前面那辆车。”

车夫点头,踩起踏板。

寒风吹得脸生疼。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处废弃仓库前。那辆黑车就停在门口。他付了钱,躲在电线杆后观察。

简凝下车,走进仓库。

他绕到侧面,从破窗翻进去。

里面堆满木箱,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上连着电台设备。她正低头调试频率,耳机戴在头上。

“信号通了。”她低声说,“我是‘山茶’,代号确认。现在播报第一条消息:萧砚未死,认罪书系伪造,所有指控均为谢云启一手操控。”

她顿了顿,继续说:“胶版已取回,三小时内将公开发布。请各线准备接应,行动代号‘松石’。”

萧砚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听到动静,转过头,没惊讶。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会来?”

“从你没回头那一刻。”她说,“你要是真信我会放你走,就不会留下银铃在车上。”

他摸了摸腕间的松石串,珠子还在响。

“你烧的是假文件。”他说,“真正的认罪书在谢云启手里。”

“我知道。”她摘下耳机,“但我需要他们以为你死了。这样你才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比如军械库?”

“比如报社。”她站起来,“你现在回去,还能赶在印刷前控制排版室。裴渊的人会在三点钟切断供电,给你十分钟操作时间。”

他盯着她,“你不怕我把消息压下?”

“怕。”她说,“但我也知道,你不会。”

他没说话。

她走近一步,“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你喜欢松石,因为它不贵,也不显眼,但戴久了会有温度。”

他点头。

“现在它缠在你手腕上,也缠住了三军的命脉。”她说,“整个北方的势力都在等这一条新闻。你要是不出手,他们就会退。”

他抬手看了看表:两点十五分。

“还剩四十五分钟。”

“够了。”她走向门口,“我去引开守卫。你从地下管道进去,出口在排字房后面。”

“你不跟我一起?”

“我得留下来发完所有指令。”她说,“否则后续接应会断。”

他站在原地没动。

“走啊。”她催他。

他忽然上前一步,抱住她。

她僵了一下。

他松开,转身朝出口走去。

背后传来她的声音:“萧砚。”

他停下。

“如果你活着回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没回头,抬手挥了下,钻进管道。

管道狭窄潮湿,他爬得很慢,肩膀撞在铁壁上,疼得他喘气。爬了十几米,前方出现光亮。

出口在排字房角落,盖着一块活动铁板。他掀开,钻出来,迅速环顾四周。

没人。

墙上挂钟指向两点五十分。

他快步走到印刷机旁,打开电源。机器嗡嗡启动,滚轴转动。他把胶版装进去,调整位置,按下打印键。

第一张纸出来时,他看了一眼内容。

标题赫然是:“血案真相:皇族遗脉勾结权贵,屠戮忠良满门”。

他抽出这张纸,塞进随身包里。

其余的开始自动印刷,一张接一张落入托盘。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关掉灯,躲到机器后。

门被推开,一道手电光照进来。

“检查设备。”是个男生,“谢先生说可能会有人来干扰。”

两人走进来,四处查看。

萧砚屏住呼吸,手摸向枪柄。

就在他们靠近印刷机时,整栋楼突然断电。

灯光熄灭,机器停转。

“妈的,又停电?”一人骂道。

“去配电室看看!”

两人匆匆离开。

他立刻起身,把已印好的五十多份报纸塞进包里,从侧门冲出去。

外面雪下得更大。

他沿着墙根跑,拐过街角,看见一辆摩托停在暗处。

驾驶座上坐着个戴皮帽的男人。

“上车。”是裴渊的声音。

他跳上去,抱着包坐稳。

摩托车轰然启动,冲进夜色。

风在耳边呼啸。

他回头看了一眼报社大楼,灯火仍未恢复。

而此刻,全城的地下联络点正在接收一条加密电讯:

**松石已动,三军待命**。

摩托车驶过桥面时,他低头看了眼包里的报纸。

第一张的右下角,有个淡淡的口脂印。

像枚烙下的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