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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房内弥漫的尸臭与石灰味,混杂着门外三名属官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皂角与旧官袍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那两名妇人的哭泣声,在周县丞等人到来后,变成了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林凡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躬身行礼的三人,最后定格在县丞周文才那张白胖的脸上。周文才感受到目光,头垂得更低了些,但眼角细微的抽动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周县丞,”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官一路劳顿,原想稍事休整再行交接。却不料,这昌乐县衙,先给本官备了这样一份‘厚礼’。”他侧身,让开视线,露出身后草席上的尸体,“死者王老五,驿丞。据闻是因贪墨入狱,继而‘自尽’。其家眷于此喊冤,言其为人胆怯,不敢贪墨,乃为人顶罪,且死因蹊跷。”

他每说一句,周文才的额头似乎就更油亮一分。主簿孙富贵眼神游移,不敢与林凡对视。典史赵虎则面无表情,只是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腰刀的刀柄。

“此事,发生在李大人离任、本官未至之时。”林凡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审视的意味,“周县丞当时署理县务,可否将案情,与本官分说一二?”

周文才咽了口唾沫,连忙道:“回大人,此事……此事下官亦感突然。乃是李大人离任前,接到举报,查实王老五确有贪墨驿站钱粮之行径,人赃并获,故而下令收监,待后审理。不料其畏罪……唉,下官监管不力,请大人责罚!”他将责任推给了已离任的前县令,自己只担了个“监管不力”的轻罪。

“人赃并获?”林凡挑眉,“赃物何在?账册凭证何在?举报者又是何人?”

“这……”周文才一时语塞,额头见汗,“赃物……已入库房。账册凭证……在户房存档。至于举报者……乃是匿名投书,为保护举告之人,按例……”

“按例不查?”林凡打断他,声音微冷,“一条人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按‘自尽’结了案?周县丞,这‘例’,怕是有些草率了吧?”

周文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当时忙于送别李大人与准备迎接大人您,一时……一时疏忽!请大人恕罪!”孙富贵和赵虎见状,也连忙跟着跪下。

林凡没有立刻叫他们起来。他走到那哭泣的妇人面前,放缓了语气:“你二人且先回去,将王老五平日为人、近日有无异常、可与何人结怨等情由,细细想清楚。若有冤情,本官在此,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让那绝望的妇人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们磕了几个头,在林凡的示意下,被林大劝扶着先行离开了。

林凡这才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淡淡道:“都起来吧。死者为大,先料理后事,着仵作重新验尸,详细记录在案。此案,本官会亲自过问。”

“是!是!下官遵命!”周文才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初步的立威,目的已经达到。 林凡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道:“带本官去二堂,交接印信、文书。”

“是!大人请!”周文才连忙在前引路。

二堂同样陈旧,但比大堂多了些生活气息。交接仪式简单而迅速。林凡验看了知县大印、户籍黄册、钱粮账目概要等物。整个过程,周文才、孙富贵、赵虎三人都显得格外恭顺,但林凡能感觉到那恭顺之下隐藏的审视与戒备。

交接完毕,周文才试探着问道:“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在后衙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您看……”

林凡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接风宴就免了。本官初来,风尘仆仆,仪容不整,恐失礼数。况且,”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桌上那厚厚一叠积压的文书,“县务繁杂,亟待处理。周县丞,将近年钱粮赋税、刑名诉讼、工程营造的主要卷宗,送至本官书房。本官要尽快熟悉县情。”

他拒绝宴请,直接索要核心卷宗,这完全出乎周文才等人的意料。按常理,新官上任,总要应酬一番,熟悉人事,再慢慢接触实务。这位林知县,竟如此迫不及待?

“是……下官这就去办!”周文才不敢多言,连忙应下。

林凡被引至后衙知县居住的院落。院子不小,但同样破败,屋瓦不全,窗纸破损,家具陈旧。随行的林大和林二看着这比林家村好不了多少的居所,脸上都露出愤愤之色。

林凡却并不在意。他吩咐两人简单收拾,自己则径直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积满了灰尘,书架上的书籍大多朽坏。他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让清冷的秋风吹入,驱散一些霉味。然后,他走到那张宽大却布满划痕的书案后,坐了下来。

不久,周文才亲自带着两名书吏,抬来了两大箱卷宗。

“大人,这是近三年的主要卷宗副本,正本在六房存档。”周文才恭敬道。

“有劳周县丞了。”林凡点头,“你去忙吧,本官自行翻阅即可。”

周文才躬身退下,临走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两箱卷宗。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林凡没有立刻去翻动那些卷宗,而是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昌乐县,果然是个烂摊子。吏治腐败,民生凋敝,甚至可能隐藏着命案黑幕。那周文才、孙富贵、赵虎,看似恭顺,实则各怀鬼胎,盘根错节。他们,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绝不会轻易让他这个“空降”的知县真正掌控局面。

但他林凡,也不是来此享福的。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那两箱卷宗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是去年的《秋粮征收明细》。

翻开,密密麻麻的数字映入眼帘。他快速浏览着,过目不忘的能力让他迅速捕捉到其中的异常:几个村庄的田亩数与往年记载有出入,征收损耗率远高于常例,某些大户的缴纳数额与其实力明显不符……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泥沼已入,那就从这最基础、也最致命的钱粮账目开始,一寸寸地,将这昌乐县的脓疮,彻底揭开!

他回到书案后,铺开纸张,研墨润笔。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他书房里的灯火,却一直亮到了深夜。

潜龙入泥潭,未曾沉沦,反而开始以缜密如手术刀般的思维,剖析着这片土地的病灶。一场无声的较量,在这破败的县衙书房里,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