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赡部洲,无名山涧废墟。
大地震颤,碎石簌簌落下。以那枚青色玉片为中心,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色泽暗沉如干涸血液的诡异纹路,从废墟深处蔓延开来,如同苏醒的巨兽舒展着它腐朽的触须。空气骤然变得粘稠、阴冷,弥漫开一股铁锈与陈腐泥土混合的腥气,更深处,似乎还夹杂着远古蛮荒的咆哮与不甘的怨怒。
“是禁制!上古禁制被触动了!”禹祭司脸色剧变,厉声喝道,“所有人,立刻退出废墟!快!”
然而,已经晚了。
那暗红纹路蔓延的速度极快,瞬间便爬满了众人脚下的断壁残垣,形成一个笼罩了小半个废墟的、不断扭曲扩大的诡异图案。图案中央,隐约可见扭曲的兽形、狰狞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制之力。
“啊!”几名离中心较近的年轻族人,被地上陡然亮起的暗红光芒扫中,顿时如遭重击,闷哼一声,体内气血翻腾,苦海震荡,竟有被强行压制的迹象!他们体表的肌肤上,甚至浮现出与那暗红纹路相似的、如同烙印般的灼痛痕迹!
这禁制,竟似对人族气血,尤其是对他们修炼的轮海秘境之力,有着极强的针对性压制与侵蚀效果!
“是巫族的气息……这是上古巫族残留的‘封灵血禁’!”一位见闻最广的白发长老失声惊叫,声音带着恐惧,“传说此禁专封炼气士元神,亦能压制血脉之力!我等虽修圣师之法,不重元神,但气血本源却属人族血脉,亦受其克!”
巫族!上古曾与妖族争霸天地、主修肉身血脉、不修元神的强横种族!其留下的禁制,竟在此地重现!
恐慌迅速蔓延。遗谷众人虽经历战火,但面对这种源自上古、完全未知且恰好克制他们的恐怖力量,仍不免心神动摇。
“不要慌!结阵自保!”禹祭司强忍着手臂上被暗红光芒擦过带来的灼痛与气血凝滞感,嘶声大吼。他知道,此刻一旦阵型散乱,在这专门压制气血的禁制中,他们将毫无反抗之力!
幸存的族人勉强稳住心神,迅速向禹祭司和几位长老靠拢,试图重新结起“薪火战阵”。但地上的暗红纹路如同活物,不断扭曲蔓延,干扰着他们的站位,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让每个人调动苦海气血都变得异常艰难,淡红色的气血之云刚刚浮现,就被暗红光芒冲击得七零八落。
而废墟深处的轰鸣越来越近,伴随着锁链拖动般的沉闷声响,仿佛有什么被封印的可怕存在,正被这“封灵血禁”的苏醒所惊扰,试图挣脱束缚!
“咔嚓!”
众人前方不远处,地面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浓郁的、夹杂着腐朽与血腥的黑色煞气喷涌而出!煞气之中,隐约可见数道模糊的、身形高大、肌肉虬结却残缺不全的虚影,它们无声地咆哮着,散发着疯狂与毁灭的意念——这是被禁制磨灭、残留于此的上古巫族战魂执念!虽无灵智,却本能地攻击一切闯入禁地的生灵!
“吼!”一道最为凝实的战魂虚影,率先扑向最外围的一名遗谷壮汉,巨掌挥下,带着撕裂空气的蛮力与侵蚀气血的煞气!
那壮汉怒喝,苦海沸腾,一拳轰出,气血奔涌。拳掌相交,却发出沉闷的响声,壮汉只觉一股阴寒暴戾的力量顺着手臂侵入,气血运转顿时一滞,整个人被震得倒退数步,口喷鲜血!
“这些战魂执念,受禁制加持,力量不弱于地仙!且专伤气血本源!”禹祭司看得目眦欲裂。前有诡异禁制压制,后有凶戾战魂袭杀,这简直是绝境!
混沌珠内,凌尘的意念虚影,正将绝大部分“算力”聚焦于此。它清晰地“看”到了那暗红如血的“封灵血禁”,感受到了那针对血脉气血的压制之力,也捕捉到了那些巫族战魂执念的疯狂。
虚影淡金色的核心急速闪烁,疯狂梳理着从禹祭司等人身上反馈回来的、关于禁制与战魂的一切感知信息,同时也在自身从凌尘意识深处同步的、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中,急速检索着相关信息。
巫族……上古……禁制……气血压制……
凌尘……变数魔神……混沌时期……似乎曾与某位祖巫有过短暂交集……关于“力”与“变”的论道……
遮天法……轮海秘境……挖掘自身潜能,气血为基,生命力场……与巫族血脉之道,有某种层面的相似与对立……
无数碎片碰撞、重组。
突然,一道微弱的、源自凌尘意识深处某个极其古老角落的记忆流光,被成功捕捉、解析:
那是在不周山尚未倾塌的远古年代,凌尘曾与一位执掌“天气”之力的祖巫(奢比尸?)偶遇。双方并非战斗,而是以一种原始蛮横的方式“论道”——以气势、以力场、以对天地元气与自身气血的掌控相互碰撞、印证。凌尘当时初悟“变数”,以遮天法雏形演化自身气血宇宙,其气血运转之精妙、力量勃发之突兀变化,曾让那位祖巫惊叹,称其“气血之道,另辟蹊径,不似炼气,亦非纯血,然变化之奇,潜力之深,吾不及也。” 同时,祖巫也展现了巫族以血脉沟通天地、引动法则、乃至布下血脉禁制的粗犷法门。
这段记忆碎片极其模糊,且更多是意境与法理的印象,并无具体破解禁制的方法。但虚影却从中提取出了最关键的两点信息:
一、 遮天法(轮海卷)的气血运转之道,与巫族血脉之力在某种本源层面存在“差异性”和“变化性”,这或许能成为对抗“封灵血禁”那种僵化、压制性力量的突破口。
二、 巫族禁制,多以血脉或特定煞气为引,其结构往往“重意不重形”,存在力量流转的“节点”或“缝隙”。
虚影立刻将这两点信息,结合当前对禁制纹路的实时扫描分析,进行高速推演。
片刻后,一段极其简练、却直指核心的“应对策略”信息流,被虚影凝聚出来,并通过那条虽然波动、但依然存在的因果链接,以最高的优先级,强行“灌注”给正处于生死危机中的禹祭司:
“禁制以‘血’‘煞’为基,重‘封’‘镇’之意,其力僵直,流转有隙。”
“尔等气血,走‘内宇宙’之路,灵变万方,可化‘钻’‘绕’‘爆’之劲!”
“寻纹路交汇‘晦暗’处(节点\/旧伤),集众人气血,凝于一点,以‘爆’劲冲击!”
“战魂执念,怨煞所聚,畏‘纯阳炽念’与‘守护真意’!燃信念,诵圣师名!”
这信息并非具体招式,而是更高层面的“道”与“法”的运用指引。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禹祭司近乎绝望的心神!
“内宇宙……灵变……钻绕爆……”禹祭司脑海中如惊雷炸响!他修炼轮海卷一生,气血运用早已深入骨髓,却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圣师指引,竟是要他们以自身气血的“灵变”特性,去冲击那僵化禁制的“缝隙”!
而对抗战魂执念的方法,更是直指本心——信念!遗谷众人对圣师的信仰,历经劫难而不衰,正是最纯粹炽热的念力!
“所有人听着!”禹祭司不顾手臂剧痛,嘶声大吼,将圣师指引的核心要义,以最简练的语言传达给最近的几位长老和精锐,“信圣师!守本心!气血随我意走!灵变为先,不与之硬撼!寻禁制‘晦暗’处,聚力冲击!”
生死关头,无人质疑。残存的遗谷精锐在长老带领下,爆发出最后的意志。他们不再试图凝聚大范围的气血之云对抗禁制压力,反而竭力收敛气血,使其在苦海与经脉中按照某种更加灵动、更加内聚的方式运转,如同在体内构筑无数细小的“钻头”与“引线”。
禹祭司强忍不适,双眼死死盯着地上蔓延的暗红纹路。他的轮海修为最高,灵觉也最强,在圣师指引下,全力感知着那纹路中力量流转的细微差别。
找到了!
就在左前方三丈处,几道主要纹路的交汇点,光芒比其他地方略微黯淡,流转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那很可能是一处因岁月流逝或当年布阵时便存在的“弱点”或“旧伤”!
“就是那里!所有人,气血随我,凝!爆!”
禹祭司怒吼,率先将自身苦海内凝聚到极致、如同压缩火山般的气血之力,以一道尖锐无匹、高速旋转的“钻劲”形式,猛地从指尖迸发而出,直刺那处“晦暗节点”!
他身后,二十余名还能动弹的遗谷精锐,同样嘶吼着,将各自凝聚的气血之力,或为钻,或为绕(干扰周围纹路能量),但最终都化为一股决绝的“爆”劲,紧随禹祭司之后,轰向同一点!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被压制的一方,而是将自身视为最精密的破阵工具,以灵变对抗僵直,以点破面!
“噗——!”
一声闷响,并非惊天动地。但众人合力轰击的那处“晦暗节点”,暗红光芒猛地一滞,随即剧烈闪烁起来,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以其为中心,周围数尺范围内的暗红纹路,光芒明显黯淡,那股压制气血的无形力量,也骤然减弱了一截!
有效!圣师指引真的有效!
“吼!”与此同时,几道扑近的战魂执念,也被众人骤然爆发、带着决死信念与炽热信仰的气血冲击所慑,动作微微一滞,虚幻的面容上似乎流露出本能的厌恶与一丝畏惧。
“圣师护佑!薪火不灭!”禹祭司趁此机会,不顾一切地高声诵念,将心中对圣师最虔诚的信仰与守护族人的坚定意志,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圣师护佑!薪火不灭!”所有遗谷族人,无论老少,只要能发出声音的,都跟着嘶声呐喊!一股微弱却无比凝聚、充满生机与不屈的信念念力,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虽无法直接伤害战魂,却如同黑暗中的火炬,驱散着周围的阴冷与怨煞,让那些战魂虚影更加烦躁不安,攻势也为之一缓。
然而,强行冲击禁制节点、爆发信念,也耗尽了众人最后的气力与心神。禹祭司首当其冲,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显然本源受创极重。其他族人也大多摇摇欲坠。
而那被冲击的禁制节点,在黯淡了数息之后,竟又开始缓慢地重新亮起!废墟深处的轰鸣与锁链声也更加清晰,似乎那被惊扰的存在,随时可能突破而出!
“不……不能停……”禹祭司视线模糊,咬牙强撑,他知道,一旦停下,禁制恢复,战魂再无顾忌,便是全族覆灭之时。
就在这力量即将耗尽、希望再度渺茫的刹那——
那枚引发一切、跌落在地上的青色玉片,似乎感应到了遗谷众人拼死爆发出的、与圣师同源的信念气血,以及那冲击禁制节点时逸散的、独特的“遮天”法理波动,竟再次主动亮起了温润的青色光华!
这一次,光华不再剧烈爆发,而是如同流水般温柔地扩散开来,迅速笼罩了离它最近的禹祭司,以及他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柄传承的石矛。
玉片上的古老符文再次浮现、流转,其中几个残缺的符文,竟与遗谷众人气血中蕴含的某种特质,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一段更加古老、更加模糊、却带着亲切与指引意味的意念,顺着青色光华,涌入禹祭司濒临昏迷的意识:
“后世……承我道者……见玉如晤……”
“此禁……巫族‘血锢之阵’残部……节点九……唯‘生门’位(东南巽位)可破……”
“破阵需……‘气血为钥’‘信念为引’……持此玉……导气血……冲巽位‘隐纹’……”
“阵破后……速离……勿探……深渊……”
这意念断断续续,却指明了真正的生路!指明了具体的破阵方位与方法!甚至警告了阵破后的危险!
而“承我道者”、“见玉如晤”这几个字,更是让禹祭司心神狂震!这玉片,果然是圣师留于上古的遗物!是专门留待后世传承者遭遇巫族禁制时,用以自救的“钥匙”!
“东南……巽位……隐纹……”禹祭司用尽最后力气,看向玉片光华隐隐指引的方位,那里是废墟边缘,一片看似寻常的乱石堆。
希望!真正的希望!
“听我令!”禹祭司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风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还能动的……向我靠拢……气血……连成一线……信念……汇聚我身……目标……东南乱石堆!”
他将那散发着温润青光的玉片紧紧贴在石矛之上,将自身残存的所有气血,连同族人们勉强传递过来的、细若游丝的气血与信念之力,全部灌注进去,然后,以石矛为引,玉片为媒介,朝着东南巽位那处肉眼难辨的“隐纹”,发出了凝聚全族最后希望的一击!
青色光华与淡红色气血信念交织,如同流星,撞入了那片乱石之中!
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仿佛琉璃碎裂般的轻响。
东南巽位,地面上一道极其隐晦、几乎与岩石同色的暗红纹路,悄然断裂、消散。
以此为始,整个废墟上蔓延的“封灵血禁”纹路,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光芒迅速黯淡、熄灭!那股压制气血的恐怖力量,潮水般退去!
那些狰狞的巫族战魂虚影,发出无声的、不甘的咆哮,随着禁制的瓦解,也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废墟深处的轰鸣与锁链声,在达到一个顶峰后,戛然而止,仿佛被重新镇压、封印。
危机,解除了。
“噗通……” “噗通……”
遗谷众人,包括禹祭司在内,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纷纷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极度疲惫交织。许多人直接昏厥过去。
禹祭司意识模糊,手中依然紧紧抓着那枚温热的青色玉片和石矛。玉片上的光华缓缓收敛,但其与遗谷众人、与圣师道统之间那道无形的联系,却已变得更加清晰、牢固。
混沌珠内。
凌尘的意念虚影,在接收到遗谷危机解除、并成功获得“圣师遗玉”关键信息与联系的反馈后,那一直高频闪烁、显得不稳定的淡金色核心,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虽然这次双重冲击让它消耗巨大,变得更加虚幻,但也让它成功处理了一次极其复杂的危机,验证了其信息处理与策略推演的能力。更重要的是,通过遗谷与“圣师遗玉”的联系,一条指向凌尘更古老过去、可能蕴含更多秘密与资源的线索,被正式激活了。
凌尘的意识微光,在经历了这场远程“指导”生死危机的剧烈波动后,非但没有黯淡,反而似乎因为成功地“解决”了一个重大变数危机,而获得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滋养与“成就感”,微光的范围,又向外微弱但确实地拓展了一丝。
一段新的、更加复杂的意念,缓缓凝聚:
“巫族禁制……上古遗玉……因果更深……”
“石猴已出,干预初成,效果待观……”
“虚影损耗……需静养……但‘桥梁’更固……”
“下一步……西游序幕将启……须恢复更多……主动之力……”
虚影静静悬浮,光芒虽然黯淡,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后的沉稳。它继续默默地梳理着信息,关注着两条支线的后续发展,同时也在缓慢地汲取混沌珠本源,修复自身的损耗。
珠外洪荒。
花果山,新生的石猴正在无忧无虑地探索着自己的领地,那缕散落在它心田的“变数”意念碎片,如同埋下的种子,尚在沉睡。
南赡部洲,遗谷残部在废墟边缘艰难休整,青色玉片被小心收起,成为部落最高秘密。他们知道,前路依然艰险,但圣师的庇护与指引,从未远离。
风暴的间隙再次降临,但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动荡,正在平静的表象下加速酝酿。
西游的时代,即将真正拉开帷幕。而凌尘,这位沉睡的执棋者,其复苏的脚步声,也似乎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