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姚广孝的预警言犹在耳,不过旬日,来自南京的使者便抵达了北平。来的并非宫中寻常宦官,而是礼部的一位郎中,姓周,随行的还有太医院的一名医正,姓王。明面上,是陛下体恤燕王久病,特遣使臣携御药探视问安;暗地里,那审视与探究的目光,几乎不加掩饰。

燕王府早已做好准备。朱棣卧于内室暖榻之上,锦被盖至腰际,面色刻意调理得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眉宇间凝聚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病气。室内药香弥漫,炭火也刻意烧得不如往日旺盛,透着一股子沉疴积弱的压抑。

周郎中与王医正在王府属官的引领下,恭敬入内。行礼问安后,周郎中宣读了皇帝关怀备至的谕旨,送上御赐的珍贵药材。朱棣靠在引枕上,声音虚弱地谢恩,言语间偶有气短,显得有气无力。

“王爷,”周郎中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挂念王爷凤体,特命王医正前来,为王爷请脉,或可斟酌调整方剂,以期早日康复。”

朱棣眼帘微抬,目光似乎都有些涣散,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有劳父皇挂心……本王这身子,已是沉疴旧疾,药石罔效,不必再劳动王医正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垂首侍立的林庆云,按照事先的安排,上前一步,准备开口解释病情。然而,他尚未出声,那王医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猛地闪过惊愕与难以置信之色,脱口而出:

“林庆云?!是你!”

这一声,让周郎中一愣,也让室内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林庆云心中暗凛,面上却保持平静,躬身道:“草民林庆云,见过王医正。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王医正脸色变幻,惊疑不定地看着林庆云,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榻上的燕王,语气复杂:“你……你不是在南京……怎会在此?”他显然知晓林庆云是张明远的高徒,更知道他因张明远之事受到牵连,被迫离开太医院,如今竟出现在燕王府,还为燕王诊治,这其中的意味,由不得他不多想。

周郎中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锐利起来,看向林庆云:“林大夫?莫非便是昔日太医院张院判的那位高足?”

朱棣适时地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音带着一丝不悦的虚弱:“咳咳……王医正认识林大夫?林大夫医术精湛,深得张先生真传,本王费了些周折才请来……莫非,太医院觉得林大夫不配为本王诊治?”他话语虽轻,却带着藩王的威势。

王医正心头一紧,连忙躬身:“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只是意外在此得见故人。”他定了定神,重新看向林庆云,眼神已带上了审视与挑战的意味,“既然林师弟在此为王爷诊治,想必对王爷病情了然于胸。不知师弟是如何诊断?所用何法?王爷之疾,关乎国本,非同小可,还望师弟不吝赐教。”

他将“师弟”二字咬得稍重,既是点明渊源,也是暗示自己更有资格评判。这番问话,已带上了考较乃至发难之意。

林庆云心知这是关键关头,容不得半分退缩。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清澈,迎上王医正的视线,语气沉稳依旧:“王师兄既然垂询,庆云自当如实禀告。”

他不再自称草民,而是以同门之谊相对,既不失礼,也表明了自身的底气。

“王爷之疾,根源在于北征时脊柱重创,非寻常药石能及。师尊在世时,曾与庆云探讨过此类‘髓海受损、督脉断绝’之症,言其关键在于‘通’、‘固’二字,而非猛药强补。”他再次将张明远这面大旗祭出,语气中带着对恩师的追忆与尊崇。

“故而,庆云沿用师尊思路,以内服温和之剂,如附子、肉桂徐徐温阳,地龙、土元等虫药搜剔深邪,固护本源;外则以金针,择选命门、腰阳关等要穴,徐徐疏导,激发残存之气。此法虽缓,却胜在稳妥,不致扰动王爷本就脆弱的根本。”

他侃侃而谈,病理、治法、用药,引用的皆是太医院也认可的经典,但组合思路却明显带有张明远一脉的独特印记,既符合大框架,又透着非同寻常的见解。尤其提及张明远曾研究此类病症,更是增加了说服力。

王医正听得眉头紧锁。他必须承认,林庆云所言,在理论上几乎无懈可击,而且抬出了张明远,让他难以从根基上反驳。他亲自上前,为朱棣切脉。指下脉象沉细涩滞,与他认知中元气大伤、经脉严重受损的迹象相符。再看燕王气色神态,确是一派沉疴难起之象。

难道燕王殿下真的已经……病入膏肓?而林庆云,只是恰好在此延续其师的治法?

王医正沉吟良久,他本想找出林庆云医术不精或燕王装病的证据,但在林庆云完备的理论和燕王无可挑剔的“病容”面前,他竟找不到确切的破绽。他总不能说张明远的思路是错的。

“林师弟……不愧是张院判高足。”王医正最终缓缓开口,语气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此思路……确有其独到之处。王爷脉象,亦与师弟所言相符。”他转向周郎中,微微点头,“下官观之,林大夫诊治得当,王爷病情……唉,确需静养,不宜随意更方。”

周郎中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疑虑未消,但连太医院来的医正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只得道:“既然王医正也认为林大夫方略妥当,那我等便放心了。陛下那里,我等自会如实回禀王爷病情与诊治情况。”

朱棣虚弱地颔首:“有劳二位……回禀父皇,便说朱棣……愧对圣恩,唯愿静养残生……” 语气中的悲凉与认命,令人动容。

送走使团,澄心堂内气氛稍缓。

朱棣坐起身,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这王医正,倒是认得你。”

林庆云抹了抹额角的细汗:“是,他曾与弟子同在太医院共事,对师尊也颇为敬仰。方才一番对答,幸未露出破绽。”

姚广孝微笑道:“非但未露破绽,反而因林施主身份,更添了几分可信。经此一事,陛下当更确信王爷沉疴难起,且身边仅有‘故人之后’依循古法诊治,短期内,目光应不会过多聚焦于此了。”

朱棣望向南方,目光幽深:“暂时的忽视,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天工院,需再快一些。”

林庆云深深点头。他知道,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真正的较量,在看不见的地方,正悄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