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殿矗立于青玄山脉主峰之巅，通体由万年玄玉筑成，檐角飞翘，如展翅仙鹤。殿前九十九级玉阶，每级都铭刻着繁复阵法，寻常弟子至此，需徒步而上，以示敬畏。
叶晨与沈剑心在殿前降落，拾级而上。
每踏一步，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凝重威压。那是金丹修士，乃至元婴真君自然散发的气息，汇聚于此，形成无形的力场。
“殿内已有七人。”沈剑心传音道，“掌门云鹤真人，四位太上长老——青松、玄云、枯木、寒月，以及你师尊赤阳子，还有……”
他顿了顿：“执法堂新任首席长老，清虚真人。”
清虚真人？
叶晨心中一动。此人他听说过，是青玄宗内最年轻的太上长老，百年前突破元婴，而后常年闭关，极少露面。烈阳真人伏诛后，执法堂首席之位空悬，没想到竟由这位接任。
看来宗门对蚀星阁之事，重视到了极点。
踏上最后一级玉阶，两扇三丈高的玄玉大门缓缓开启。门内，七道目光同时投来。
叶晨步入殿中。
大殿空旷，穹顶高悬，上绘周天星斗图，星光流转，宛如真实夜空。七人分坐于玉座之上，呈半圆形排列。正中是掌门云鹤真人，白发童颜，一袭朴素道袍，看似寻常老者，但那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
左侧依次是青松、玄云两位太上长老，叶晨在阴风谷见过。青松真人伤势未愈，面色略显苍白；玄云真人则气息沉凝，目光如电。
右侧首位是位枯槁老僧，身着灰色僧衣，手持念珠，正是枯木真人——青玄宗唯一的佛道兼修者。次席是位冷艳女修，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乃寒月真人。
而赤阳子坐在最外侧，对叶晨微微颔首。
最后一人，坐在掌门右侧下首，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道人，三缕长须，面色温和。但叶晨看到他时，心中却莫名一紧——此人气息如渊似海，深不可测，远超在场的其他太上长老。
清虚真人。
“弟子叶晨，拜见掌门，拜见诸位长老。”叶晨躬身行礼。
云鹤真人微微抬手：“免礼。叶师侄，今日召你前来，是为蚀星阁渗透宗门之事。你身涉其中，又曾获得关键证据，便将所知详细道来。”
“是。”
叶晨略作整理，从葬仙坑获得蚀星阁密录开始，到阴风谷设伏、击杀烈阳，再到今日洞府遇袭，一一讲述。只是隐去了升仙令碎片、混沌星核以及星澜执法使的部分。
讲述完毕，殿内一片寂静。
半晌，枯木真人缓缓开口：“蚀魂傀儡……此等邪术，老衲以为早已失传。想不到蚀星阁竟暗中炼制，还用在宗门弟子身上，罪过，罪过。”
他拨动念珠，眼中闪过悲悯。
寒月真人冷哼一声：“悲悯何用？当务之急是揪出所有暗子，彻底清洗。叶师侄，那份密录，可否一观？”
叶晨取出玉简，赤阳子接过，以灵力托着呈给云鹤真人。
掌门神识沉入玉简，片刻后，面色凝重地传给身旁的清虚真人。
清虚真人看完，又传给下一位。玉简在七人间流转，每看一人，殿内气氛便凝重一分。
当玉简回到云鹤真人手中时，这位掌门的声音已带着森寒杀意：“名单上，青玄暗子，烈阳为明，尚有暗子一人，位更高，待命……好，好一个蚀星阁！”
他看向清虚真人：“清虚师弟，你执掌执法堂，此事由你全权负责。三月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清虚真人起身，拱手：“谨遵掌门法旨。”
他转向叶晨，温和一笑：“叶师侄，你为宗门立下大功，又身怀巡天殿传承，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如今蚀星阁盯上了你，恐有危险。不如暂居执法堂禁地，由本座亲自护法，待风波平息，再作打算。”
这话看似关怀，却让叶晨心中警铃大作。
禁地？由他亲自护法？
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果然，赤阳子立刻开口：“清虚师兄好意，但我这徒儿伤势未愈，还需我丹霞峰的‘九阳回天阵’调理。就不劳烦师兄了。”
清虚真人笑容不变：“赤阳师弟多虑了。执法堂禁地有‘周天星辰大阵’，接引九天星力，对叶师侄的混沌星辰道基更有裨益。况且——”他顿了顿，“如今宗门内暗子未清，谁又能保证，丹霞峰就绝对安全呢？”
这话意有所指，赤阳子脸色一沉。
青松真人咳嗽一声，打圆场道：“清虚师弟言之有理。不过叶师侄重伤初愈，不宜频繁挪动。不如这样，先在丹霞峰静养，待伤势稳定，再入禁地，如何？”
玄云真人也附和：“青松师兄所言甚是。”
枯木、寒月两位真人则闭目不言，显然不愿介入争执。
云鹤真人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叶晨身上：“叶师侄，你意如何？”
压力，全部压在了叶晨肩上。
若拒绝清虚真人，便是当众驳他颜面，更显得心中有鬼。若答应，无异于羊入虎口——谁知道这位执法堂新任首席，会不会就是名单上那个“位更高”的暗子？
但叶晨没有犹豫太久。
他躬身道：“弟子伤势未愈，确实不宜挪动。况且蚀星阁暗子潜伏已久，弟子想留在丹霞峰，或许能引蛇出洞，为宗门清除隐患尽一份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婉拒了清虚真人，又彰显了为宗门着想的姿态。
清虚真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但很快恢复温和：“既然师侄坚持，本座也不强求。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身上的蚀星阁密录和那些证物，为防意外，还是交由执法堂保管为妥。”
图穷匕见！
他要的是证据！
叶晨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这……密录中涉及诸多机密，弟子怕……”
“师侄不必担心。”清虚真人打断他，“执法堂有专门保存证物的‘封灵阁’，有元婴级禁制守护，绝无泄露之虞。还是说，师侄信不过本座？”
最后一句，已是诛心之问。
殿内气氛陡然紧绷。
赤阳子霍然起身：“清虚师兄，你这是何意？”
“本座只是依律行事。”清虚真人淡淡道，“重要证物，理应由执法堂保管。赤阳师弟，你是在质疑宗门法规吗？”
眼看争执要起，云鹤真人突然开口：“够了。”
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看向叶晨：“叶师侄，将密录和证物交给清虚长老。不过——”他顿了顿，“鉴于你为宗门立下大功，本座特许你抄录一份副本自留，以防不测。”
这已是折中之策。
叶晨知道，不能再拒绝了。他取出密录玉简，以及从蚀星阁修士处获得的血色令牌、地图等物，交给清虚真人。
清虚真人接过，仔细检查后，收入袖中，笑容愈发温和：“师侄深明大义，本座定会妥善保管。”
叶晨低着头，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因为他刚才递出密录时，刻意让玉简边缘擦过清虚真人的手指。就在那一瞬间，怀中的升仙令碎片，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那波动很轻微，却带着与蚀星之力同源的阴冷气息！
清虚真人……果然有问题！
但他掩饰得极好，若非叶晨有升仙令感应，根本察觉不到。而且这股蚀星气息极其隐晦，与烈阳真人那种明显的污染不同，更像是……早已与自身修为融为一体，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这意味着，清虚真人被蚀星阁侵蚀的时间，恐怕比烈阳还要早得多！甚至可能，他根本就是蚀星阁打入青玄宗的原始暗子！
这个发现让叶晨遍体生寒。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作平静。
云鹤真人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众人散去。
离开问道殿，赤阳子与叶晨并肩而行，传音道：“清虚今日有些反常，你要小心。”
“师尊也察觉了？”
“他太急了。”赤阳子眼中闪过冷光，“急着要证物，急着要你去禁地……这不像是他的风格。此人向来沉稳，今日却锋芒毕露，必有图谋。”
叶晨沉默片刻，将升仙令的感应告知赤阳子。
赤阳子脸色大变：“你确定？”
“九成把握。”
“此事非同小可。”赤阳子深吸一口气，“清虚是元婴中期修为，又执掌执法堂，若他真是暗子，宗门危矣。不过，没有确凿证据前，绝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向叶晨：“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弟子需要时间恢复伤势，提升实力。”叶晨沉声道，“另外，弟子想联络一位盟友。”
“巡天殿的那位执法使？”
叶晨点头：“星澜执法使或许知道更多关于清虚真人的情报。”
赤阳子沉吟：“也好。不过你要记住，在清虚之事查清前，宗门内，除了我、沈剑心，以及你那几位师兄弟，谁都不可轻信。包括……某些太上长老。”
叶晨心中一凛：“师尊是说……”
“今日殿上，枯木、寒月两位，态度暧昧。”赤阳子低声道，“青松、玄云两位师兄与我有旧，可信。但其他三人……难说。”
连太上长老都可能有问题？
叶晨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蚀星阁对青玄宗的渗透，究竟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弟子明白。”
回到丹霞峰，叶晨立刻开始行动。
他先是通过升仙令联系星澜，将今日之事和清虚真人的可疑之处告知。
星澜的回复很快：“清虚……我有些印象。百年前，蚀星阁曾策划过一次对青玄宗的渗透，当时派出的暗子首领，代号‘玄冥’。此人潜伏极深，至今未被发现。若清虚真是玄冥，那他的目标，恐怕不止是升仙令碎片。”
“还有什么？”
“青玄宗护山大阵的阵眼。”星澜语气凝重，“青玄宗的‘九天十地诛魔大阵’，是上古流传的顶级阵法，可挡化神修士。若阵眼被蚀星之力污染，大阵便会反噬，届时整个宗门都将化作死地。”
叶晨倒吸一口凉气。
这比夺碎片可怕百倍！
“必须阻止他。”叶晨咬牙。
“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星澜冷静分析，“清虚若真是玄冥，修为至少是元婴中期，甚至可能隐藏了实力。你需要更强的手段，或者……更强的盟友。”
“执法使的意思是？”
“等我三日。”星澜道，“我会带一位‘客人’来见你。此人或许能帮我们查清清虚的底细。”
结束传讯，叶晨陷入沉思。
三日……
这三天，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
他取出蚀星魔神残片，眼神坚定。
冒险，也要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