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溪部落盘踞的海岸,滩涂泥泞如熬化的胶,踩上去能陷到脚踝,拔出来时“咕叽”作响。
暗绿色的毒刺植物在泥里扎得密,尖刺泛着幽光,晨露落上去,滚到尖端便凝成墨色的珠。
崖壁陡得像刀削,蛮兵隐在石后,箭镞涂的蛇毒在日头下闪着诡异的蓝。
“宁死不做汉奴!”崖顶嘶吼带着决绝,惊得滩涂边的螃蟹慌慌钻进泥洞。
甘宁率水军攻滩,小艇刚抵近岸边,“噗噗”声便撕破空气。
毒箭如蝗群扑来,他挥刀格挡,却被一支流矢擦过左臂,箭头只划破层皮,渗了点血珠。
“小伤!”甘宁咧嘴笑,刚要喊“冲锋”,臂弯突然发麻,转瞬肿得像斗大,皮肤泛起青黑。“该死!”他咬着牙想站直,却被亲兵硬拖回大船,甲板上留下道歪斜的血痕。
军医奔来,撬开他的嘴灌解毒药,又将黑乎乎的药膏厚厚敷上伤口,额头汗珠子砸在甲板上:“幸得只是擦伤!再晚片刻,这条胳膊就得锯!”药味刺鼻,混着血腥气,在舱内漫得稠稠的。
消息传回主营,张飞提着丈八蛇矛就往外冲,甲片撞得“哐当”响:“一群不知死活的蛮子!待俺拆了他们的崖壁,把人揪出来喂鱼!”
刘禅按住他,目光扫过那片毒滩:“硬拼徒增伤亡,不值当。”对暗卫使个眼色,“带‘惊雷’去山腰,见机行事。”
暗卫领命,背着长匣潜入密林。
崖顶的赤溪蛮兵正得意,见汉军退了,纷纷探身辱骂,箭矢往滩涂乱扔,有的还故意射在汉军丢弃的盾牌上,发出“叮叮”的挑衅声。
忽然,山腰传来“砰砰”巨响,震得山谷嗡嗡颤,比炸雷更沉闷,更慑人。
蛮兵们吓了一跳,抬头只见硝烟从林间滚出来,遮了半片天,连日头都暗了几分。
“是天雷!天雷降怒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蛮兵顿时慌了神,以为触怒了山神,纷纷扔了弓箭抱头鼠窜,崖顶乱得像被捅的马蜂窝。
刘禅立于滩头,令士兵扯着嗓子喊:“此非天雷,是汉家利器!不伤顺民,只诛顽抗者!若降,赠解药治蛇毒,传耕种之术,保你们衣食无忧!”
喊话声在崖壁间撞来撞去,崖顶的骚动渐渐歇了。
赤溪首领从石后探出头,见汉军阵脚齐整,毫无慌乱之色,握着石斧的手微微抖——若真是天雷,怎会只在山腰响,不伤汉军分毫?
就在此时,崖上几个死硬分子突然放箭,毒箭擦着刘禅身边飞过,钉在沙滩上,箭尾还在颤。
“找死!”暗卫眼神一凛,举起长匣,对准崖顶一个举盾的蛮兵。
“砰”的一声,铅弹穿透木盾,带着木屑钉入身后的崖壁,嵌得老深,石屑簌簌往下掉。
蛮兵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硬木盾都挡不住的利器,哪里是人力能敌?纷纷伏地不起,额头磕得石头发响,跟敲鼓似的。
刘禅示意士兵停喊,又令农师带着稻种上前,在滩涂边缘筑堤挖渠,演示排咸之法。
木锨插进泥里,翻出的土带着腥气,农师却动作麻利,很快整理出一小块方田。
“此地水土肥沃,”他扬声道,“种稻可比渔猎饱腹十倍!若不降,来年稻熟,尔等只能望着挨饿!”
农师将稻种撒入地块,盖上薄土。
海风拂过,带着咸湿的气息,也仿佛带着稻米抽芽的嫩香。
崖顶的赤溪首领正犹豫,忽然听见寨内传来哭喊,撕心裂肺的。
他儿子贪玩,误食了毒果,此刻腹痛如绞,在地上打滚,巫医的草药灌了好几碗,一点用都没有,眼看就要断气。
“首领!求汉兵救救孩子!”妇人的哭喊声顺着风飘上来,带着绝望的颤音。
赤溪首领咬了咬牙,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一个蛮兵举着白旗,腿肚子打晃地走下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刘禅令医官跟着去。
医官取出解毒草药,捣碎了灌进孩童嘴里,不过半个时辰,孩子的哭声就缓了,脸色渐渐红润,竟能坐起来抓医官的衣角。
“活了……真的活了!”寨内响起一片惊叹,比刚才的雷声还响。
三日后,滩涂的稻种破土而出,冒出的嫩芽嫩得像翡翠,在风中轻轻晃。
赤溪首领站在崖边,望着那片新绿,又看了看寨里追着蝴蝶跑的儿子,终于下了决心。
他解下腰间的骨刀,“哐当”扔在地上,带着族人鱼贯走下崖,跪在刘禅面前,额头抵着泥地:“我等有眼无珠,愿归大汉,学种稻,学手艺,再也不作乱。”
刘禅扶起他,指着稻苗:“好好学,明年此时,让族人都能吃上白米饭。”
又令工匠拿出新铸的锄头,“这比石斧省力,拿去用。”
赤溪首领捧着锄头,入手沉甸甸的,刃口亮得能照见人影,忍不住在地上划了一下,土块应声而开。
他眼里闪过敬畏,深深一揖:“谢陛下恩典。”
蛮兵们见首领归降,也纷纷放下戒备,有几个年轻的,凑到农师身边,指着稻苗“呜呜”发问。
一个蛮童捡起掉落的稻种,被父亲一把夺过,小心地揣进怀里——这可是能长出粮食的宝贝,比贝壳还金贵。
甘宁的胳膊渐渐消肿,虽还有些麻,却已能抬起来。
他拄着刀走到刘禅身边,看着崖顶新插的大汉旗帜,笑道:“还是陛下的法子管用,比俺们打打杀杀强。”
刘禅望着渐沉的夕阳,滩涂的毒刺在暮色中隐了形,唯有那片稻苗,在余晖里泛着生机。
“打,是为了不打。”他轻声道,“让他们知道,归顺比对抗好,日子才能长久。”
远处的椰林里,传来孩童的笑声。
卡隆部落的孩子,正带着赤溪部落的孩子,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稻”字,笔画歪歪扭扭,却像一颗颗埋下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悄悄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