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驶离建邺半日,海风渐烈,浪头拍打着船舷,发出“砰砰”的闷响。
石敢当蹲在甲板角落,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刚喝下去的水“哇”地吐了出来,溅在锃亮的铁板上。
“奶奶的,这船比战马晃得邪乎!”他抹了把嘴,旁边十几个士兵也捂着肚子哼哼,有的趴在船舷边干呕,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军医提着药箱赶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泡着橘皮的姜汤,浓烈的辛辣味散开,呛得人一激灵。“喝了就好。”他给每人递过一碗,“这是专治晕船的,趁热喝。”
石敢当捏着鼻子灌下去,辣得直伸舌头,肚子里却舒服了些。
陆逊、甘宁正站在船头指点士兵调整帆绳,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发笑。
“石将军,”陆逊走过来,示范着站稳的诀窍,“两腿分开与肩同宽,随船身晃动调整重心,就像在浪里行船的老渔夫。”甘宁也接话:“再不行,就盯着远处的水天相接处,别低头看船板。”
石敢当依样试了试,果然稳当些。
他挠挠头,憨笑道:“还是你们水性好,这船在俺眼里,比翻山还难。”
船队行至夷洲海岸,远远便见岸边人影晃动。
近了才看清,数十艘独木舟列在海面,土着们手持石矛竹箭,箭头闪着寒光,直指大船。
崖上站着个精壮汉子,赤着上身,腰间围着兽皮,脸上涂着红纹,正是部落首领阿蛮。
“汝等汉人又来掳掠?”阿蛮的吼声顺着海风传来,带着浓浓的恨意,“当年孙权船队害我族人流离失所,今日休要靠近!”
刘禅立于船头,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抬手示意士兵收械,朗声道:“吾乃大汉皇帝刘禅,此来非为掳掠,愿与尔等互通有无,共享太平。”
阿蛮冷笑,笑声里满是不屑:“汉人之言,岂能轻信?当年孙权也说要通商,结果抢了我们的粮食,抓了我们的族人!”他猛地挥手,“打!给我把这些骗子赶回去!”
土着们纷纷投石击船,圆石砸在甲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有块石头擦过刘禅身边,砸在桅杆上,木屑飞溅。
庞统走到刘禅身边,低声道:“土着因孙权旧怨生疑,硬闯只会激化矛盾,当示以诚意。”
刘禅颔首,对诸葛月儿道:“取些丝绸、瓷器来。”
很快,几匹色彩鲜亮的丝绸被铺开,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还有几个青瓷碗,胎质细腻,釉色如翠。
这些物件被装上竹筏,缓缓推向岸边。
“这些赠尔等,”刘禅扬声道,“只求一见部落长老,聊聊耕种与交易之事。”
阿蛮望着竹筏上的物件,眼中闪过犹豫。
丝绸的滑腻、瓷器的莹润,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好物。
这时,一个白发长老拄着蛇头拐杖从人群中走出,树皮般的脸上满是皱纹:“且看其举动,若有歹心,再打不迟。”
竹筏靠岸,几个土着壮着胆子上前,指尖划过丝绸,又敲了敲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奇渐渐压过了敌意,有人忍不住把丝绸披在身上,引得同伴们一阵哄笑。
刘禅见状,对庞统、吴老船道:“随我登岸。”三人皆未带兵器,赤手空拳跳上竹筏。
阿蛮率十几个勇士紧随其后,腰间的石斧、手里的木矛都紧紧攥着,目光警惕如鹰。
部落里的茅舍简陋,多是草木搭建,低矮的屋檐下,几个面有菜色的孩童正怯生生地张望,瘦得能看见肋骨。
刘禅心里一动,对身后的亲兵道:“取些稻种来。”
很快,一袋饱满的稻种被呈上,金黄的颗粒在阳光下闪着光。
“此乃稻种,”他递给长老,“亩产远超你们种的薯类,若信得过,我派农师教尔等耕种,不出一年,部落便不会再挨饿。”
长老捻着稻种,放在鼻尖轻嗅,眼中满是审视。
忽听一阵凄厉的哭声响起,一个孩童浑身抽搐,皮肤上布满红疹,烧得嘴唇干裂,气息奄奄。
部落的巫医正往孩子身上涂抹黑色药膏,非但无效,孩子反而哭得更凶。
阿蛮猛地回头,怒视刘禅,眼中喷出火光:“定是你们带来的邪病!想害我族人!”他拔出石斧,就要朝刘禅砍来。
“住手!”诸葛月儿快步上前,挡在刘禅身前,“此乃天花,我有药可治,绝非邪祟!”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牛痘疫苗,“只需取一点种在臂上,几日便可痊愈。”
“妖法!这是妖法!”巫医尖声大叫,他身披羽毛,脸上涂着白纹,指着诸葛月儿道,“她想吸孩子的魂魄!大家快把他们赶出去!”
部落民众顿时骚动起来,纷纷举起石矛竹箭,围了上来。
阿蛮的石斧悬在半空,长老的拐杖也顿在地上,气氛剑拔弩张,连海风都仿佛凝固了。
吴老船悄悄往刘禅身边靠了靠,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把短刀,是防备野兽的。
庞统则盯着长老,见他眼神闪烁,似在权衡,便知还有转圜余地。
刘禅按住诸葛月儿的手,示意她收好药瓶,目光直视长老:“老丈若信不过,可让我医官试治。三日之内,若孩子不见好转,任凭你们处置,我等绝无二话。”
长老沉默片刻,蛇头拐杖在地上顿了三下:“好,便信你们一次。若治不好,休怪我部落不客气!”
阿蛮狠狠瞪了刘禅一眼,收回石斧,但握斧的手依旧没松开。
巫医站在人群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悄悄退到了茅舍阴影里。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医官正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清创接种,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孩子疼得哭出声来,却不知这轻轻一下,已在生与死之间,架起了一座桥。
而桥的另一头,是猜忌还是信任,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