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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箱底的日记与破碎的家

监狱监舍的铁窗透进初冬的冷光,落在顾沉舟膝头的纸箱上。箱子是律师昨天送来的,贴着 “顾母遗物” 的标签,边角被运输磨得发毛,像他此刻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母亲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在会见室里只觉得空,没有泪,没有痛,只有一种 “终于少了个牵挂” 的麻木,可真摸到这箱带着母亲气息的东西,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箱子里大多是旧衣物,一件米白色的羊毛衫,领口磨出了毛边,是母亲三十岁生日时他送的,后来她总在冬天穿,说 “沉舟买的,暖”;还有一条绣着玉兰的手帕,是母亲的陪嫁,他小时候流鼻血,她总用这帕子给他擦,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皂角香。顾沉舟一件一件翻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直到手指触到一个硬壳本,藏在箱底的旧棉絮里,封面是暗红色的皮革,边角已经开裂,上面用钢笔写着 “沈曼日记”—— 母亲的名字,他已经很多年没完整叫过了。

他捏着日记本的封皮,犹豫了很久。母亲生前很少写东西,他只记得她总在深夜坐在书桌前,对着台灯发呆,手里握着笔,却从没让他看过写了什么。现在这本子摊在膝头,像一个藏了二十年的秘密,等着被揭开。

第一页的日期是 1995 年,那年他七岁,刚上小学。字迹娟秀,却带着明显的颤抖:“今天老顾(顾沉舟父亲)回来,说要我去见一个人,是城西建材厂的老板,他说‘这门关系得靠你拉’,我问怎么拉,他笑了,说‘你懂的’。我不懂,可我怕。”

顾沉舟的呼吸顿了顿。1995 年,父亲的建材生意刚起步,他记得那年家里突然换了大房子,父亲总带不同的人回家吃饭,母亲却越来越沉默,常常在饭桌上突然红了眼,父亲只说她 “矫情,不懂事”。那时候他信了,觉得是母亲脾气不好,不体谅父亲赚钱的辛苦。

他接着往下翻,日记的页数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字迹却越来越潦草,墨水混着疑似泪痕的印子:“1997 年 3 月 12 日,他逼我去了酒店,那个老板很胖,我觉得恶心。回来后我跟他吵,他说‘成大事哪能没牺牲?这都是为了家,为了沉舟’。为了沉舟?可他毁的是我们的家啊!”

“1997 年 5 月 6 日,我偷偷收拾了行李,想带沉舟走,去乡下,离他远远的。可他堵在门口,把行李都扔了,说‘你敢走,就永远别想再见到沉舟’。我看着沉舟在屋里哭,喊‘妈妈别走’,我只能留下。我对不起沉舟,我保护不了他。”

“1998 年 1 月 1 日,今天是元旦,老顾说他跟建材厂老板的女儿定了婚,让我搬去老房子住,说‘以后你还是沉舟的妈,别的别管’。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陌生,这十年,我像个笑话。”

顾沉舟的手指按在 “像个笑话” 那行字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1998 年,他九岁,父亲确实跟一个姓刘的女人结了婚,母亲搬去了城郊的老房子,他问父亲 “妈为什么走”,父亲说 “你妈跟人跑了,不要我们了”。他信了,恨了母亲很久,觉得是她抛弃了他,抛弃了这个家。直到后来母亲生病,他去老房子看她,她拉着他的手说 “沉舟,妈没走,妈一直想你”,他也只觉得是她在找借口,不耐烦地抽回了手。

原来那些年的沉默、眼泪、离开,都不是母亲的错。是父亲,是他一直崇拜的、以位 “为家牺牲一切” 的父亲,用 “为了家” 为借口,逼母亲做她不愿做的事,毁了她的人生,还编造谎言,让他恨了母亲这么多年。

“呵……” 顾沉舟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和愤怒,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下来,砸在日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了早已干涸的墨迹。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在深夜给他盖被子,轻轻摸他的头,说 “沉舟要好好长大,做个好人”;想起她生病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在枕头底下藏着他爱吃的糖;想起他第一次把苏清沅关在工厂时,母亲打电话劝他 “别做坏事,会遭报应的”,他却吼她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替爸报仇!”

替爸报仇?他现在才知道,他所谓的 “仇”,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父亲编造的谎言,而他,是那个被谎言蒙住眼睛,亲手伤害别人,也辜负了母亲的傻瓜。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没有日期,只有一句话,写得格外用力,墨水几乎透了纸背:“沉舟,别学你爸,别被仇恨困住,找个自己喜欢的事,好好活。”

顾沉舟把脸埋在日记本里,肩膀剧烈地颤抖。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父亲带他去公司,指着墙上的 “诚信为本” 匾额,说 “沉舟,以后你要做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可现在看来,父亲的 “诚信”,就是牺牲妻儿,就是编造谎言,就是把一切都当成 “成大事” 的垫脚石。

“成大事要牺牲……” 他低声重复着父亲常说的话,突然猛地把日记本摔在地上,声音在空旷的监舍里格外刺耳。他想起十五岁那年,他无意中听到父亲跟人打电话,说 “那个沈曼(母亲)就是个麻烦,要不是为了沉舟,我早跟她断干净了”,那时候他冲进去质问父亲,父亲却笑着拍他的肩,说 “沉舟,男人要心狠,感情都是假的,只有事业才是真的”。

那时候他没反驳,甚至觉得父亲说得对。可现在,看着母亲的日记,想着母亲那些年的痛苦,他突然明白,父亲所谓的 “心狠”,就是自私;所谓的 “感情是假的”,就是为自己的背叛找借口。

“我去找他!” 顾沉舟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监舍外冲,看守拦住他时,他红着眼睛嘶吼:“我要见顾明远(父亲的名字)!我要问他!他牺牲的是我妈!是我!他凭什么!”

看守按住他的肩膀,说 “顾先生,你现在不能出去,你的会见申请还没批”。顾沉舟挣扎着,却被牢牢按住,只能看着窗外的冷光,心里的愤怒像火一样烧着,烧尽了对父亲最后的一点崇拜,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他蹲在地上,捡起被摔在地上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封面的暗红皮革,此刻像母亲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他想起母亲最后一次见他时,虚弱地说 “沉舟,别恨了,好好过日子”,那时候他没懂,现在他懂了 —— 母亲不是不恨,是怕他被恨困住,像父亲一样,变成一个没有心的人。

可他已经被困了这么多年。被父亲的谎言困住,被 “替父报仇” 的执念困住,伤害了苏清沅,伤害了林晓,伤害了那个叫小远的孩子,也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顾沉舟靠在监舍的铁门上,手里紧紧攥着日记本,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铁窗呜呜作响,像母亲在低声哭泣。他闭上眼睛,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个念头:父亲说的 “仇”,到底是真的吗?苏家村的人,真的逼死了父亲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落在他心里,带着母亲日记里的温度,带着对父亲的怀疑,慢慢生根。他知道,从打开这本日记开始,他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 那些他坚信不疑的真相,那些他奉为圭臬的准则,都在这一刻,碎了。而他,必须在这破碎的真相里,重新找到自己的路,哪怕这条路,要先穿过对父亲的恨意,穿过对自己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