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昭德四年十二月十五,金陵城西。

隆昌号商行门外车马如龙。三进的宅院今日门户大开,门楣上悬着新漆的匾额“聚珍阁”,两侧石狮系着红绸。

若不是门口站着八名孔武有力的护卫,乍看只当是哪个富户在办喜事。

可往来之人皆非寻常。有乘青呢小轿悄然落下的,有骑马带三五个随从的,更有甚者,车帘掀起一角,露出的半张脸竟是在江南家喻户晓的大商贾。

二楼雅间内,苏晨一身宝蓝色锦袍,头戴方巾,扮作寻常富家公子模样。

他凭窗而立,目光扫过院中陆续抵达的宾客。

王猛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低声道:“侯爷,江南五家都来人了。谢家来的是四房老爷谢文东,王家是大公子王崇明,柳家是二爷柳克爽,顾家是账房总管顾禄,陆家...来的是个生面孔,三十来岁,说是陆家之前在江北采买的管事,但看气度不像。”

“陆家最是谨慎。”苏晨并不意外,“那管事叫什么?”

“自称姓陆名江,但属下查过,陆家这一辈没有叫陆江的。倒是有个叫陆啸的庶子,今年二十九,擅长商贾之事,却从未在外露面。”

苏晨嘴角微扬:“那就是他了。陆家不想明着与江北往来,派个庶子、换个名字,进退皆宜。倒是个妙招。”

“另外,”王猛压低声音,“秦统领那边传来消息,今日进城的江南来人,暗中都带了护卫。谢家带了十二人,王家八人,其余各家五到八人不等,都安排在城西几家客栈。看样子,既防朝廷,也防彼此。”

“正常。”苏晨摆手,“今日我们只是看客。隆昌号的赵东家准备好了?”

“赵东家在楼下待客,紧张得直冒汗。属下让他喝了两杯定神茶。”

“告诉他,一切按计划行事。琉璃的来历,咬死了是从新罗贵族手里收的,途中损了七成,只剩这十二件。”

苏晨顿了顿,“还有,那几个托儿都到了?”

“到了。江北三家盐商,两家布商,都是赵东家的老主顾,不知内情,只当是来开眼界的。属下已暗中提点过,他们会在适当时机抬价。”

“很好。”苏晨转过身,“你也下去吧。今日你是我这富家公子的随从,别让人看出端倪。”

“是。”

王猛退下后,苏晨重新看向窗外。院中,一个五十来岁、面白微胖的男子正拱手迎客——正是隆昌号东家赵德福。

他今日一身簇新的紫缎袍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任谁看了都只当是个走了大运的商贾。

巳时正,赏珍会开始。

聚珍阁正厅内,十二张紫檀木椅围成半圆,每张椅子旁都设了小几,备着茶点。

宾客陆续落座,彼此寒暄,目光却在暗中打量。

谢家四老爷谢文东坐首席,他年约四旬,三缕长须,一身石青色杭绸直裰,手中把玩着一对核桃,神色淡然。

身旁的王家大公子王崇明却年轻气盛得多,不过二十七八,锦衣玉带,腰间佩玉就有三块,正与邻座的柳家二爷柳克爽低声说笑。

柳克爽四十出头,面容精瘦,眼珠转动间透着精明。

他一边应付王崇明,一边用余光扫视全场。

顾家账房总管顾禄最是低调,坐在角落,捧着茶盏默不作声。

而那个陆江,则选了靠门的位子,腰板挺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空着的展台。

“诸位贵客,”赵德福走到展台前,团团作揖,“今日蒙各位赏脸,莅临寒舍。赵某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未见过如此奇珍。三个月前,赵某的商船从新罗回国,偶然购得一批海外琉璃...”

他按照苏晨教的词,将“海上风浪”“新罗内乱”“贵族流亡”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末了叹道:“原本有四十余件,途中颠簸,损了大半,只剩下这十二件完好。赵某本欲珍藏,奈何船队受损,急需现银修补,只好割爱...”

话音未落,王崇明便笑道:“赵东家不必赘言,好东西拿出来瞧瞧便是。若是真如所言,我王家绝不吝啬。”

“王大公子爽快。”赵德福拍拍手,“请第一件珍品——”

两名青衣小厮抬着一只锦盒上前,小心翼翼放在展台上。赵德福亲自打开盒盖。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那是一尊琉璃观音像,高约尺余,通体晶莹剔透。

观音面容慈悲,衣袂飘飘,更奇的是在晨光映照下,像身内竟有点点金屑流转,恍若佛光。

“此像据说是新罗王室为祈福所制,”赵德福声音发颤,“内嵌金粉九百九十九粒,取九九归一之意。诸位请看,这衣纹、这莲台……浑然天成,毫无接缝。”

谢文东终于放下手中核桃,身子微微前倾。

他身后一位老仆上前细看片刻,回到他身边低语几句。

“赵东家,”谢文东开口,“可否近观?”

“自然,自然。”

谢文东起身走到展台前,俯身细看。

他看了足有一盏茶功夫,手指在琉璃表面虚抚,终究没敢真碰。

“确是……巧夺天工。”他回到座位,缓缓道,“不知赵东家欲以何价割爱?”

赵德福搓着手:“这个……赵某是个粗人,不懂风雅。但当初收购时,也花了五万两。加上船损……赵某想,起拍价五万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两,诸位以为如何?”

“五万两?”柳克爽挑眉,“赵东家好大的口气。”

“柳二爷,”赵德福赔笑,“您细看,这琉璃的纯净度,这金粉镶嵌的工艺……中土可有第二件?赵某听说,前年江南拍卖会上,一块前朝的琉璃残片,都拍到了两万两。”

这话说得巧妙。既抬了价,又暗示江南能拍高价,江北为何不能。

王崇明年轻气盛,第一个举牌:“五万一。”

话音刚落,角落一位盐商模样的人举牌:“五万三。”

“五万五。”王崇明毫不犹豫。

“五万八。”

价格节节攀升。

谢文东始终没举牌,只是静静看着。

柳克爽举了一次六万,被超过后便摇头放弃。顾禄和陆江则一直沉默。

最终,价格停在七万二千两。王崇明得意洋洋,正待赵德福落槌。

“八万。”

一直沉默的陆江忽然开口。

满堂皆惊。王崇明霍然转头:“陆管事好大的手笔。”

陆江平静道:“我家主人信佛,嘱咐务必请一尊观音像回去供奉。王大公子若还要加价,陆某奉陪。”

王崇明脸色变了变。

八万两已远超预期,但众目睽睽之下,若被一个“管事”比下去……

“八万五!”他咬牙道。

“九万。”陆江眼都不眨。

厅内鸦雀无声。王崇明握紧了拳头,终究没再出声。

“九万一次……九万两次……九万三次!”赵德福声音发颤,“成交,第一件琉璃观音像,归陆管事!”

小厮将锦盒捧到陆江面前。陆江验看无误,从怀中取出银票。

竟是早已备好的通宝钱庄,陆江数好九万两银票,见票即兑。

赵德福接过银票时,手都在抖。

二楼雅间,苏晨笑了。陆家果然财大气粗,且早有准备。

这第一件拍出九万两,后面的价格便有了参照。

第二件是一对琉璃麒麟镇纸,内嵌银丝,拍出六万八千两,被柳克爽收入囊中。

第三件是琉璃插屏,上绘海外山水,以七万五千两被一位江北盐商拍走。

这是苏晨安排的托儿,目的是稳住价格,不让江南世家觉得太轻易。

三件拍完,已近午时。赵德福宣布午歇一个时辰,备了酒席款待。

席间,气氛微妙。王崇明明显不悦,低声对柳克爽道:“陆家一个管事,竟敢如此嚣张。”

柳克爽眯眼:“陆家这趟来者不善。我看那陆江,绝非普通管事。”

谢文东独坐一桌,慢条斯理地饮酒,偶尔与赵德福说几句闲话。

顾禄依旧沉默,只低头吃菜。陆江则早早离席,说是回客栈取钱。

其实是去安排人将观音像秘密送出城。

二楼,苏晨与扮作富商千金的沐婉晴对坐。当然也是乔装打扮过的。

不熟悉的根本就认不出两人来。

“那个陆江,不简单。”沐婉晴轻声道,“银票随身携带,显然是志在必得。陆家……看来早有准备。”

“江南五大世家,顾家最富,陆家次之,也最低调。”苏晨为她布菜。

“他们和顾家合作控制着海外贸易,新罗、倭国、南洋……都有他们的船队。所以一听说是海外琉璃,陆家最可能识货,也最舍得花钱。”

“那下午的拍卖……”

“下午才是重头戏。”苏晨微笑,“前三件只是开胃菜。第四到第八件,每件都有故事。或是新罗王室旧物,或是得道高僧加持。第九到第十二件,我会放出风声,说是疑似中原前朝皇室流落海外的珍宝。”

沐婉晴眼眸微动:“你真敢编。”

“不编,他们怎么肯出高价?”苏晨笑得意味深长,“而且这些故事,都是通过不同渠道、不同时间放出的。谢家听到的版本,和柳家听到的会有细微差别。王家可能听说某件琉璃能镇宅招财,顾家则可能听说能延年益寿……真真假假,让他们自己去猜。”

“你...”沐婉晴摇头,“太坏了。”

“商战如兵战,虚虚实实。”苏晨正色道,“今日若能拍出二百万两,江北官员的养廉银便有着落。若能拍出三百万两,明春的军费也能宽松些。婉晴,这是无烟的战场,但每一两银子,都可能变成前线的箭矢、将士的棉衣。”

沐婉晴沉默片刻,轻声道:“朕知道。只是……看着这些人一掷千金,想到之前边关将士有时连饷银都发不全……”

“所以更要掏空他们的钱袋。”苏晨握住她的手,“江南叛乱为何能撑这么久?就是因为这些世家积累了二百多年财富。我们今日掏一百万,明日他们就少养一万私兵。这笔账,值得。”

午后,拍卖继续。

果然如苏晨所料,当第四件琉璃——一套“新罗王室酒器”出现时,竞价陡然激烈。这套酒器共七件,壶、杯、盘俱全,每一件都雕着异域纹样,在光下流光溢彩。

起拍价八万两,最终被谢文东以二十五万两拍下。

第五件是琉璃屏风,绘有海外仙境,柳克爽与王崇明争得面红耳赤,最终柳克爽以二十六万两险胜。

第六件、第七件...价格一路攀升。

到第八件时,赵德福忽然道:“这件珍品...赵某本不想卖。但既已拿出来,便随缘吧。”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尊琉璃佛像——却不是寻常佛像,而是中原罕见的药师佛。

佛像左手持药钵,右手结印,眉目慈祥。

最奇的是,佛像腹中竟有一团朦胧光晕,细看才发现,那是用极微小的琉璃珠嵌成的内佛,仿佛佛中有佛。

“此像据说是新罗高僧玄照大师的遗物,”赵德福声音低沉,“大师圆寂前,嘱弟子将此像送入中原,以待有缘。赵某的船队回国时,恰遇大师弟子流亡,这才……”

故事编得圆满。厅内众人神色各异。

谢文东忽然道:“赵东家,可否请人掌眼?”

“自然。”赵德福拍拍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屏风后走出。

这是苏晨安排的鉴宝先生,实则是秦仲岳找来的老翰林,学问渊博,却不通商贾之事,反而更显可信。

很多人也认识他。

老者细细看过,抚须沉吟:“琉璃工艺确非中土所有……这内佛镶嵌之法,老夫闻所未闻。至于是否高僧遗物……佛缘之事,不可妄言。但此像庄严殊胜,确是宝物。”

有他这番话,气氛更加凝重。

陆江再次举牌:“十五万。”

王崇明立刻跟上:“十六万!”

“十七万。”谢文东终于出手。

“十八万。”柳克爽咬牙。

“四十万。”陆江平静的声音让所有人侧目。直接上了一个高度。

几人纷纷看向陆江,眼神都带着沉思。

而陆江就当做没有看见,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两个佛像。

谁想他的主子喜欢呢。

四十万两。这已不是买琉璃,是买一个佛缘,买一个故事,买一个在江南世家间扬名的机会。

最终,佛像以四十万两被陆江拍下。至此,陆家已花费四十九万两。

第九件开始,赵德福放出“疑似前朝皇室流落珍宝”的风声。

剩下的四件琉璃,件件都有典故。

或是形制与史书记载的前朝礼器相似,或是纹样与失传的宫廷技艺雷同...

价格再创新高。

当最后一件。一冠琉璃九凤冠拍出五十八万两天价、被谢文渊拿下时,厅内已是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意识到,今日这场“赏珍会”,已不止是买卖,是江南五大世家在江北的第一次暗中较量。

而结果出人意料:最低调的陆家,竟成了最大买家,花费八十三万两。

谢家次之,六十七万两。柳家五十二万两,王家二十六万两,顾家最少,只拍了三件小件,花了一十九万两。

总计:一百六十四万两。

赵德福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时,腿都是软的。

他回到内室,见到苏晨,扑通跪下:“侯……侯爷,这……这么多钱……”

苏晨扶起他:“赵东家今日辛苦了。按约定,隆昌号抽一成佣金,十六万四千两。余下一百四十七万六千两,三日内通过商税、捐献等名目入库。”

“是……是。”赵德福擦着汗,“那些江南世家的人……”

“他们会把东西秘密运回江南,然后大肆炫耀。”苏晨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等消息传开,会有更多人想要。三个月后,第二场赏珍会,他们会带更多钱来。”

“可……可琉璃……”

“琉璃有的是。”苏晨微笑,“只要他们有钱。”

走出聚珍阁时,暮色已浓。

王猛在门外等候,低声道:“侯爷,陆江出了城,往南去了。

谢文东和王崇明在客栈吵了一架,柳克爽连夜去了城西一家青楼,顾禄……在房里算了一下午账。”

“知道了。”苏晨上马,“回襄阳。”

马蹄踏碎金陵城的暮色。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今日打响了第一枪。

而苏晨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琉璃为刃,人心为场。下一次,他要刮的,是江南世家更深层的血肉。

【最近流感严重,大家多注意下。我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