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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是真的暗。

赵煜跟在张老拐身后,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膝盖和手掌被碎石硌得生疼。腰肋那处伤像是有把钝刀在里面慢慢绞,每次呼吸都扯着疼。汗水混着暗道里的潮气,糊了一脸,衣服早就湿透了黏在身上。

这鬼地方窄得连转个身都难,头顶的土石簌簌往下掉,好几次差点迷眼。前面张老拐喘气的声音粗得跟拉风箱似的,若卿在后面也是呼吸急促。只有夜枭,几乎听不见动静,像道影子贴着地面往前挪。

“他娘的……这……这得爬到啥时候……”张老拐压着嗓子抱怨,声音在密闭的通道里嗡嗡响。

“别说话。”夜枭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冷得像冰,“有回声。”

赵煜咬牙忍着疼,怀里那块星枢残片倒是越来越烫——不是真的烫,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又像是它自个儿在嗡嗡震动。这感觉顺着胸口一路传到右手掌心,掌心那块星盘令牌的印记也跟着发痒发热。

这玩意儿肯定在指路。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卷油纸图纸——虽然黑得啥也看不见,但捏在手里心里踏实点。图纸是三十年前画的,这密道也是三十年前封的。癸酉年七月初七,封。算算日子,离北阁暗室里标注的“癸酉年七月初三”只差四天。

四天时间,藏了残片,修了密道,然后封死。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面张老拐忽然“哎呦”一声,停了。

“咋了?”赵煜心里一紧。

“没……没事,”张老拐的声音有点古怪,“绊了一下。这儿……好像有岔路。”

夜枭窸窸窣窣挪到前面,过了半晌才说:“两条道。左边那条宽点,看走向是图纸上标的通往乱葬岗的主道。右边这条……窄得很,像是后来挖的,方向往西偏。”

怀里的残片忽然猛地震了一下。

赵煜差点叫出声。那震感太明显了,像有东西在里头敲。他捂住胸口,压低声音:“走右边。”

“殿下?”若卿在后面轻唤,“图纸上没标这条……”

“听我的。”赵煜声音发哑,“残片……有反应。”

没人再问。夜枭沉默片刻,率先拐进了右边那条窄道。这下更挤了,赵煜几乎是侧着身子硬蹭进去的,肩膀蹭着两边潮湿的土壁,落下簌簌的土渣。腰侧的伤口被狠狠挤压,疼得他眼前一黑,赶紧咬住嘴唇才没哼出声。

这条岔道不仅窄,坡度还在往下。几人几乎是半滑着往下挪,不知滑了多久,前面夜枭忽然“嗯”了一声。

“到底了。”

赵煜跟着滑下去,脚下踩到实地,腿一软差点跪倒。夜枭伸手扶了他一把,触手冰凉。

这里比刚才的通道宽敞些,勉强能站直身子。空气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像铁锈混着陈年的灰,还带着点淡淡的……腥气?

夜枭晃亮了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周围——这是个天然形成的石穴,不大,也就两三丈见方。穴壁上能看到水流冲刷的痕迹,地上散落着不少碎石。而在石穴正中央,堆着一小堆东西。

不是金银财宝。

是三具骸骨。

张老拐倒吸一口凉气:“我操……”

若卿捂住了嘴。

夜枭举着火折子慢慢靠近。火光跳动,照得那三具白骨森森然。骨头已经发黑,衣服早就烂成了碎片,勉强能看出是两男一女。他们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倒在一起——一个靠着石壁坐着,头歪向一边;一个趴在地上,手向前伸;还有一个蜷缩在旁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赵煜盯着那具蜷缩的骸骨——准确说,是盯着她怀里那个锈迹斑斑的铜盒子。那盒子巴掌大小,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怀里的星枢残片又震了一下,这次震得他胸口发麻。

“过去看看。”他说。

四人小心翼翼靠近。走到近前,看得更清楚了:坐着的那具骸骨头骨上有个洞,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贯穿;趴着的那具手骨死死抠进地面石缝里,指骨都断了;蜷着的那具女性骸骨最完整,怀里紧抱着铜盒,颈骨上还挂着个什么东西。

夜枭蹲下身,用匕首鞘轻轻拨了拨女性骸骨颈间那物件。是个小皮袋,已经脆得不成样子,一碰就裂开,里面掉出几片发黑的金属片,还有一卷卷得紧紧的小皮卷。

赵煜弯腰捡起皮卷。皮子硬得跟铁片似的,展开时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得万分小心才没碎成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很小,但工整,用的是前朝工部那种标准记录文体。

开头一行就让他心头猛跳。

“天工院星枢司绝笔。大统七年十月初三。”

大统七年。三十年前。

他屏住呼吸往下看。字迹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大意能读懂:

“……源初链接失控,星枢盘崩,异力外泄,化为蚀。北境三村三百七十一人死,余者皆异。帝怒,命封存所有星枢残片,毁弃记录,诛知情者……”

“吾等三人奉命携枢三甲残片及固钥于此潜藏。然蚀已侵体,神智渐失。料外间已列吾等为叛逃,追兵将至。”

“为免残片落入野心者之手,于此设三才锁,需三枚枢字残片齐聚,方可开启固钥,得窥源初之密及逆转蚀力之法……”

“若后来者得见此文,必是残片共鸣指引。切记:三枢合一,固钥方现;若缺其一强行开启,则蚀力爆发,方圆十里生灵尽灭。”

落款是三个名字:林文远、周衡、苏婉。

赵煜盯着那个“林”字,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猛地想起玄圭先生说过的话——三十年前北境山村怪症,前朝天工院研究星力。

还有母妃……姓林。

“林文远……”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殿下认识?”夜枭问。

赵煜摇头,指着那具女性骸骨:“这应该是苏婉。她怀里这个铜盒,就是‘固钥’。”他小心地从骸骨臂弯间取出铜盒。入手沉甸甸的,表面那些纹路摸上去有细微的凹凸感,正中央有个凹陷——形状大小,正好和他怀里的星枢残片吻合。

他掏出残片,试着往凹陷处一放。

“咔哒。”

严丝合缝。但铜盒毫无反应。

“看来真得三块都凑齐才行。”张老拐凑过来看,“这玩意儿……能救老王?”

“纸上说能。”赵煜把皮卷小心收好,又去翻看那几片发黑的金属片。那是几块薄薄的铁片,上面蚀刻着复杂的星图轨迹和算式,边缘已经锈蚀得厉害。其中一片背面,有一行用暗红色东西写的小字,像是血:

“文远、阿衡已去,蚀入骨髓,神智将失。最后清醒时记之:三钥齐聚可固藩篱,若求根治须向源初。源初非地乃时,需在星坠之夜于三枢交汇之点以固钥为引方可开启。切记切记。——苏婉绝笔。”

星坠之夜。三枢交汇之点。

赵煜盯着“源初非地乃时”那几个字,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是地方,是时间?这他娘的怎么理解?

“殿下,”若卿轻声说,“您看那儿。”

她指着石穴一侧的岩壁。赵煜举着火折子凑过去,只见岩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和文字,比皮卷上详细得多。大部分是星图运行轨迹、能量转换算式,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设计图?

“这是星枢盘的构造图。”夜枭忽然开口。他手指拂过岩壁上刻的一幅复杂机械图——无数圆环嵌套,中心处有个球状结构,周围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和参数。“看这儿,‘枢轴定位点,三处’,旁边标了甲、乙、丁。”

三处。三块残片。

赵煜顺着岩壁往下看,在靠近地面的位置看到一幅简略的地图。三个点,连成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分别标注着“枢三甲”、“枢七乙”、“枢九丁”。三角中心画了个圈,写着“交汇点”。而在三角之外,京城的位置,又标了个小小的星形记号,旁边有一行小字:“观测基点,备援。”

观测基点?备援?

他忽然想起异症监文仲说的——前朝天工院在京城设有多个观测点,记录星力波动。这个“观测基点”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是,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线索?

“咱们现在手里有枢三甲。”张老拐掰着手指头算,“还差七乙和九丁。七号工坊在哪儿?九号观测点又在哪儿?”

“七号工坊应该在京城西郊。”赵煜想起庄子地窖那本册子上的记录,“九号观测点……”他顿了顿,“在北境雪山。”

雪山。又是雪山。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定源盘之前给他看到的,雪山深处的古老祭坛,还有插在祭坛上的那把剑。难道那就是“三枢交汇之点”?

怀里残片又震了一下,这次带着明显的方向感,像是要拽着他往岩壁某个方向去。赵煜顺着感觉走过去,火光照亮岩壁底部——那里有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常年摩擦出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一点凸起。用力一按。

“咔啦——”

岩壁上竟然滑开一道缝隙!不宽,就一只左右,里面黑漆漆的,有股更陈腐的气味涌出来。

夜枭立刻戒备,匕首横在身前。张老拐也拔出小刀。几人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

赵煜把火折子往里探了探。里面是个更小的空间,像个壁龛,地上堆着些东西。他小心地伸手进去,摸到几个硬邦邦的物件。

掏出来一看,是三个皮囊。都已经干硬开裂了,但还能看出形状。一个装着一卷更厚的皮纸,一个装着几件小巧的工具——刻刀、尺规、还有个奇形怪状像是罗盘的东西。第三个皮囊最沉,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石,还有几个小瓷瓶。

赵煜打开一个小瓷瓶的塞子,闻了闻——没什么气味。他倒出一点在掌心,是些暗红色的粉末,已经结块了。

“这啥玩意儿?”张老拐凑近看。

“不知道。”赵煜摇头,小心收好。他又展开那卷厚皮纸,上面画的是更精细的星图,标注着各种星辰的运行周期和能量峰值。在星图一角,有一行潦草的字:“星坠之夜,约三十年一周期。下次当在……甲午年冬月望日前后。”

甲午年。今年就是甲午年。

冬月望日……赵煜脑子里飞快地算。现在是十月末,冬月就是十一月。望日是十五。那不就是……二十天后?

“二十天。”他喃喃道。

“什么二十天?”若卿问。

“星坠之夜,可能在二十天后。”赵煜指着那行字,“如果这个推算准的话。”

二十天。王校尉等不了二十天。就算用玄圭先生的针和那瓶“褪色的神奇补剂”硬拖,最多也就再撑五天。

时间不对。

除非……星坠之夜不是固定一天,而是一个时间段?或者,有其他方法能提前引发?

他正想着,夜枭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寂静中,远处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窣声——不是老鼠,是脚步声,还有压得极低的说话声,隔着岩壁和土石,听不真切,但能感觉到人不少。

追下来了。

夜枭迅速打手势:灭火光,退。

赵煜吹灭火折子,黑暗瞬间吞没一切。四人摸着黑退到石穴最里面,紧贴着岩壁。张老拐把那几具骸骨轻轻挪到身前挡住——虽然对死者不敬,但现在顾不上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方向是从他们刚才下来的那条窄道过来的。火把的光从岔道口透进来,晃动着,把影子投在石穴壁上。

“……肯定往这边跑了……”

“……密道图显示这儿有岔路……”

“……搜仔细点,主上要活口,尤其是那个十三皇子……”

声音隔着岩壁,闷闷的,但能听出是两三个人。火光在岔道口停了一会儿,然后往左边那条主道去了——看来他们没发现右边这条窄道。

脚步声渐远。

四人又等了一炷香时间,确认没动静了,才稍稍松口气。

“不能走原路了。”夜枭低声说,“他们既然下来了,肯定在上面留了人。就算咱们退回井口,也是自投罗网。”

“那咋办?”张老拐问,“困死在这儿?”

赵煜没说话,手指在岩壁上摸索。刚才残片指引他找到这个壁龛,那现在……他闭眼静心,试着去感受怀里残片的“动向”。

那东西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微微震动,这次震感指向岩壁另一侧——不是他们来的方向,也不是主道方向,而是石穴深处,一面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岩壁。

他走过去,手按在岩壁上。湿漉漉的,长满青苔。但当他将残片贴在胸口靠近岩壁时,能感觉到一种细微的、有节奏的震颤,像是……水流?

“这儿后面是空的。”他说。

夜枭立刻过来,用匕首柄敲击岩壁。声音闷实,不像是空的。但他不死心,沿着岩壁一点点敲过去,敲到靠近地面一处时,声音忽然变了——更空,更脆。

“这儿。”他蹲下身,匕首尖插进岩缝,用力一撬。

一块脸盆大小的石板松动了。张老拐帮忙一起撬,石板被挪开,后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一股带着腥味的水汽涌出来。

是条地下河。

水声哗哗,听动静水流还挺急。火折子照进去,能看到洞口离水面不到一尺,水道狭窄,但足够一个人猫着腰通过。

“这能通到哪儿?”张老拐探头看。

“不知道。”赵煜说,“但总比困死强。”

他回头看了一眼石穴里那三具骸骨,沉默片刻,对着他们躬身一礼。不管他们是谁,当年发生了什么,至少留下了这些线索。若卿和张老拐也跟着行礼。夜枭没动,但眼神在那铜盒上停了一瞬。

四人依次钻进洞口。水冰凉刺骨,瞬间浸透了裤腿。水道比想象中深,水淹到胸口,水流推着人往前踉跄。赵煜一手举着火折子——用油布裹着勉强防点水——一手紧紧抓着怀里那些刚找到的东西。铜盒、皮卷、矿石瓶、工具,还有那块要命的残片。

水道曲折,一会儿宽一会儿窄。有时头顶几乎贴着头皮,得完全蹲下才能过;有时又豁然开朗,能看到顶上垂下的钟乳石。水声在封闭空间里回响,吵得人耳朵嗡嗡响。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亮光——不是火光,是灰蒙蒙的自然光。

到出口了。

水道在这里变宽,水流也缓下来。出口被密密麻麻的藤蔓遮着,拨开藤蔓,外面是条狭窄的山涧。天色已经蒙蒙亮,看日头方向,是清晨。

四人爬上岸,浑身湿透,冷得直哆嗦。环顾四周,这里是个隐蔽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山壁,长满杂树。山涧水从这里汇入一条更宽的溪流,往东南方向流去。

“这他妈是哪儿?”张老拐拧着衣服上的水。

夜枭爬上旁边一块大石头,四下张望片刻,跳下来:“还在京城西郊。看山势,离澄心园大概七八里。往东五里应该能上官道。”

“不能上官道。”赵煜喘着气,“那些人肯定在搜。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把东西理清楚,再想办法联系陈副将。”

他顿了顿,想起还在澄心园的王青,心头一沉。王校尉现在怎么样?那些杀手会不会对他下手?玄圭先生能不能护住他?

若卿在旁边翻检着湿透的包袱,忽然从里面摸出个东西:“咦,这什么时候……”她手里拿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东西,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这啥?”张老拐凑过来。

赵煜接过布包,仔细看了看。那暗红色的东西硬邦邦的,闻着有股淡淡的腥味。灰白色粉末则没什么气味。他想起密道里那些小瓷瓶里的东西……难道是一起的?

“收好。”他说,“说不定有用。”

就在这时,洞口藤蔓一动,夜枭闪身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追兵没跟来,”他说,“但我在东边两里处看到了马蹄印,很新,不止一队。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出块布片,上面沾着暗褐色的东西,像是血迹,“挂在树枝上的,看方向,是从澄心园那边过来的。”

“有人受伤了?”张老拐问。

“或者……”赵煜声音沉下去,“有人死了。”

他想起王青。想起澄心园里那些训练有素的仆役,还有昨夜那些蒙面的杀手。如果那些人发现他们跑了,会不会拿王青出气?玄圭先生能不能护住他?

“得想法子联系陈副将。”他说。

“现在出去太危险。”夜枭摇头,“外面搜得紧。而且咱们现在这副样子,一露面就得被盯上。”

赵煜也知道这个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铜盒和残片,忽然想起一件事——如果星枢盘的三块残片之间有共鸣,那他现在拿着枢三甲,是不是能感应到另外两块的大致方位?

他闭眼静心,试着将意识沉入右手掌心。那里,星盘令牌的印记又开始微微发热。他想象着星枢盘完整的模样,想象着三块残片各归其位……

掌心忽然一阵刺痛。

赵煜猛地睁眼,发现掌心的皮肤下,那淡金色的光纹又浮现出来。这次不再是简单的轮廓,而是延伸出三道细细的光线,指向三个方向。

一道指向东北——那是他们来的方向,澄心园。

一道指向正西——七号工坊?

一道指向西北——北境雪山。

三道光线在空中交汇,形成一个歪斜的三角。而在三角中心,还有一个极淡的光点,闪烁不定,位置……似乎在京城正中?

“这是什么?”若卿惊讶地看着他掌心。

“星枢盘的……定位?”赵煜自己也不确定。他盯着那个中心光点,忽然想起岩壁上刻的“观测基点,备援”。难道那就是备援点?

如果是,那里会不会有关于星坠之夜更详细的记录?或者,有其他线索?

他正想着,掌心的光纹忽然剧烈波动起来,那三道光线开始扭曲、闪烁,像是受到了干扰。中心那个光点则猛地亮了一下,然后熄灭了。

下一秒,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赵煜眼前一黑,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涌入脑海——

……巨大的星图在虚空中旋转……

……冰冷的机械音:“备援系统启动,坐标已记录……”

……有人在尖叫:“来不及了!封印它!快!”

……墨色的潮水吞没一切……

他踉跄一步,被张老拐扶住。

“殿下!”

赵煜摆摆手,喘了几口气,眼前的幻象才慢慢散去。但脑海里多了一段信息,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观测基点,天工院第七号备用设施,位于京城地下三十丈。内置星力记录仪、定位信标及……紧急封存装置。若三枢残片共鸣异常,可激活备援系统,暂时稳定星力场。”

紧急封存装置。

赵煜心跳加速。如果这个装置还能用,是不是能暂时压制王青体内的蚀力,争取更多时间?

他看向夜枭:“那个备援点,在京城地下。得去。”

“怎么去?”夜枭问,“入口在哪儿?怎么进去?里面有没有守卫?”

这些都是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赵煜低头看着掌心的光纹,那光纹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但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看到”了一个位置——不是具体地址,而是一种感觉,像是有条无形的线,从掌心延伸到京城某个方向。

“先想法子进城。”他说,“进了城,我再试着感应。”

“可现在城门肯定查得严。”张老拐说,“咱们这副模样,一靠近就得被拿下。”

夜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有条路。”

几人看向他。

“运河。”夜枭说,“永丰粮店从南边运粮进来,走的是水路。他们的船每天清晨进城,在码头卸货。我昨天探查的时候留意过,粮船守卫不严,混上去不难。”

“可进了城还得去粮店……”赵煜话说一半,忽然停住了。

他想起陈擎。陈副将说过,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去永丰粮店找他的人。如果夜枭说的是真的,那混上粮船进城,直接去粮店,或许真是条路。

“就这么办。”他说,“今天先在洞里休整,明天一早去运河边找机会。”

计划定了,几人才稍稍放松。张老拐在洞口附近找了些干柴,重新生起火堆。若卿把湿衣服摊在火边烤,赵煜则靠坐在石壁边,一件件检查那些从密道里带出来的东西。

铜盒、残片、皮卷、星图、工具。

还有那三具骸骨的名字:林文远、周衡、苏婉。

林。

他脑子里反复转着这个字。玄圭先生说过,三十年前天工院出事后,主要的研究人员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如果林文远真是母妃的父亲,那母妃是怎么活下来的?还被先帝收养,后来嫁入宫中?

母妃死得突然,说是急病,但宫里传言是中毒。这和天工院的事有没有关系?和星枢盘有没有关系?

火堆噼啪作响。赵煜感到左手腕处传来熟悉的微热感——只有他能看见的虚拟屏幕浮现出来。新的一天开始了,每日的抽奖机会已经刷新。

他集中意念,点了下去。

屏幕上的光影快速流转,几秒后定格。

【获得:发霉的干粮x2】

【来源游戏:《上古卷轴5:天际》】

【效果:两块硬得像石头、表面长了霉斑的干粮,原本是旅人应急的食物,现在连狗都不一定愿意吃。但如果实在饿得不行,刮掉霉斑后或许能勉强果腹,前提是不怕拉肚子。】

几乎同时,若卿在包袱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两块又黑又硬的饼子,表面还长了层灰绿色的毛。

“这……”她皱起眉头,“这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都发霉了。”

张老拐凑过来看了一眼,咧嘴:“这玩意儿还能吃?喂猪猪都不吃。”

赵煜没说话,只是接过油纸包,把两块发霉的干粮拿出来,用小刀小心刮掉表面的霉斑。里面倒是还好,虽然硬邦邦的,但至少没完全坏。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响,味道跟嚼木头差不多。

“殿下!”若卿想拦。

“总比饿着强。”赵煜又掰了一小块递给她,然后分给张老拐一半。自己把剩下那块小的慢慢啃着。确实难吃,但胃里有了东西,那股虚浮感好歹下去了一些。

夜枭回来了,带回来几颗野果和一把野菜。他看到那两块发霉的干粮,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把野果和野菜分给大家。果子酸涩,野菜苦,但至少新鲜。

几人就着野菜汤,把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硬塞进肚子。吃完后,赵煜感到伤口又开始疼,他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休息。

若卿从包袱里找出之前那卷“褪色的治疗绷带”,还剩最后一小截。她小心地解开赵煜腰间的包扎——伤口果然又裂开了些,边缘红肿。

“得再上点药。”她轻声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是之前玄圭先生留下的金疮药粉。药粉已经不多,她小心翼翼地撒了一些上去,然后用那截绷带重新包扎好。

“谢谢。”赵煜说。

若卿摇摇头,没说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枭又出去探查了一圈,回来说附近没发现追兵,但澄心园方向有火光,隐约还能听到喧哗声。

“明天天不亮就走。”夜枭说,“趁清晨雾气大,混上粮船的机会大些。”

众人都没意见。这一夜,四人轮流守夜。赵煜守的是第一班,他坐在洞口,听着外面山涧的水声,看着满天星斗。

星图。星坠之夜。源初。

这些词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他掏出怀里的铜盒,借着星光看上面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星光下似乎活了过来,微微流动着,像是有生命一样。

忽然,铜盒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赵煜感觉到了。他下意识地把星枢残片贴上去,两者接触的瞬间,残片表面闪过一丝幽蓝的光,照亮了铜盒上的纹路。

赵煜看清了——那不是什么装饰纹,而是一幅星图。一幅标注着特定日期、特定星辰位置的星图。

在星图中央,有三个空缺。

正是三块残片该在的位置。

而在空缺周围,还有一些细小的符号,像是……时间刻度?

赵煜心头一震。他想起苏婉血书上写的“源初非地乃时”——不是地方,是时间。难道这铜盒本身,就是个计时装置?或者……是个校准器?

他正想仔细看,铜盒的震动忽然停了,残片上的光也熄灭了。再怎么看,那些纹路又变回了普通的雕刻。

赵煜把铜盒和残片收好,靠在洞口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明天。

明天进城,去找备援点,去找陈擎。

然后……去解开这一切的谜。

夜风吹过山谷,带着初冬的寒意。

远处,京城的方向,隐约有钟声传来——那是宫里的更钟,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像是某种倒计时。

洞内,火堆的余烬明明灭灭。

若卿和张老拐已经睡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夜枭守在洞内深处,一动不动,像尊石像。

赵煜睁开眼,看向洞外漆黑的夜空。

星星很多,很亮。

但他不知道,哪一颗,会在二十天后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