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那句轻飘飘的，仿佛在讨论晚饭吃什么的问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战场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自己了断。
或者，让那位女王陛下送你们上路。
这已经不是选择，而是审判。
安德烈骑士长那张英俊的面孔，此刻已经没有半分血色。他死死地盯着吴良身边的龙灵儿，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不是人类的情感，而是星辰生灭，是宇宙洪荒。仅仅是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他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冻结了，体内奔腾不息的圣光之力，第一次变得如此滞涩，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恐惧，如同最阴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上，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他不能退。
他是圣殿骑士团的指挥官，是教皇座下最锋利的剑，是无数信徒眼中的英雄。他的荣耀，他的信仰，他的一切，都不允许他像一个懦夫一样，在异端的审判下引颈就戮。
“嗬……嗬……”
安德烈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他咬碎了后槽牙，剧烈的疼痛让他从那神只般的威压中挣脱出了一丝神智。他猛地将手中的传奇长剑【破晓】插在面前的城墙上，用剑支撑着自己颤抖的身体。
“异端……休要猖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咆哮，“你们这些被深渊蛊惑的渣滓！永远不会明白信仰的力量！光明吾主与我们同在，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他的声音，通过圣光之力的加持，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像是在为自己，也为身后那数十万已经濒临崩溃的大军，注入最后一剂强心针。
随着他的怒吼，其余四名被龙灵儿气势所慑的黄金级圣骑士，也仿佛被唤醒了最后的尊严。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与疯狂。
已经没有退路了。
战死，是他们作为圣骑士，最后的归宿。
“为了吾主！”
“净化邪恶！”
五声怒吼，同时响起！五名黄金级强者，将自己体内残存的所有圣光之力，毫无保留地彻底点燃！他们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五个小型的太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安德烈拔起【破晓】，人与剑合为一体，化作一道最为粗壮、最为凌厉的金色流星，一往无前地冲向吴良。其余四人紧随其后，从不同的角度，发起了决死冲锋。
五名黄金级强者燃烧生命的全力一击，其威势甚至比之前安德烈斩出的百米剑光更加凝聚，更加致命。他们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这是他们最后的辉煌，是圣光最后的怒吼。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一座雄城为之颤抖的致命攻击，吴良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侧过头，看着身边神情淡漠的龙灵儿，用一种近乎宠溺的温柔语气，轻声说道：“去吧，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女王，究竟有多强大。”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抽在安德烈等人的脸上。
那是彻彻底底的漠视，是发自骨子里的，将他们视为尘埃的傲慢。
龙灵儿微微颔首，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她向前，轻轻踏出了一步。
没有惊天动地的龙吟，没有毁天灭地的龙息，甚至没有任何华丽的魔法光效。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她那只白皙、纤细、完美得如同艺术品般的右手，对着那五道奔袭而来的金色流光，凌空一握。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凝固了。
空间，被禁锢了。
那五道撕裂天幕的金色流光，连同包裹在其中的五名黄金级圣骑士，就那么突兀地，被定格在了半空中。
他们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脸上那狰狞、决绝、疯狂的表情，被永远地冻结。他们眼中的光芒还未散去，身体却已经无法动弹分毫。不只是他们，就连他们剑刃上吞吐的圣光，周围呼啸的狂风，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城墙之上，刚刚喝下药剂，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的艾莎·凛冬，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异彩。
“这……这不是禁锢魔法……”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震撼与痴迷，“这是……对法则的直接干涉！是空间法则！神……这是神只才能掌握的力量！”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女仆们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幕，究竟是何等的超凡。
半空中，龙灵儿那白皙的五指，开始缓缓地收拢。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仿佛只是在捏碎一个看不见的，脆弱的玻璃球。
伴随着她的动作，那片被禁锢的空域里，发生了令所有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景象。
被定格在半空中的五名黄金级圣骑士，他们的身体，从最外层的圣光护盾开始，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紧接着，是他们身上那由大师打造的精金铠甲。
然后，是他们无坚不摧的血肉之躯。
最后，是他们手中的骑士长剑，包括安德烈手中那柄斩杀过无数恶魔的传奇长剑——【破晓】。
一切，都在那只缓缓收拢的玉手之下，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崩解。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逸散。
他们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从物质层面被彻底抹除，分解成了最原始的，肉眼无法看见的粒子，最后化作虚无，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风，重新开始流动。
吹散了那最后几缕金色的光尘。
这一幕，超越了战场上所有人对力量的认知。
它不是强大，而是另一种维度，另一种层次的“规则”。
如果说，之前的铂金龙息，带给圣教军的是恐惧与震撼。
那么此刻，这无声无息的湮灭，带给他们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崩溃。
他们的支柱，他们最强的黄金级骑士长，他们最后的希望，就这样……消失了。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终于，圣教军的阵列后方，一个年轻的辅兵，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转身向后逃去。
“魔鬼！他们是魔鬼！”
他的崩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快跑啊！”
“神抛弃我们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前方的士兵扔掉武器，哭喊着向后逃窜；后方的士兵被溃败的人潮裹挟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一起跑。
数十万人的军队，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控制。
命令、阵型、信仰、荣耀……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绝对的、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被碾得粉碎。
兵败如山倒。
曾经气势汹汹，要用圣炎净化一切的圣战大军，此刻变成了一群争相逃命的羔羊，在溃败的洪流中，发生了严重的踩踏，死伤无数。
吴良看着下方那片混乱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了数公里之外，圣教军中军大帐的方向。
在那里，一面代表着教皇格里高利七世本人权威的、绣着圣徽与冠冕的巨大旗帜，正在亲卫队的护卫下，缓缓向后撤退。
他转过头，对一直安静地站在身边的精灵王女露娜说道：“露娜，你的箭，该饮血了。”
他抬起手，遥遥地指向了那面正在后撤的大旗。
“把那面旗，给我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