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德拉靠在病床头,掌心轻柔地覆在高高隆起的腹部,目光穿过玻璃,落在遥远的天际线。
自从与乌拉尔山那座与世隔绝的木屋分别,已是三个月过去。
这期间,她被妥善安置在这家条件优越的医院静养,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产期,就在这几天。
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位护士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亚历山德拉女士,有人来看望您。”
“哦?”
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马克西姆上午才刚离开,会是谁在这个时间来?
未等她的疑惑持续太久,答案便已出现在门口。
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缓步走入,逆着光,轮廓清晰起来。
“好久不见。”
米丝忒琳站在门口,唇角含着清浅而真实的微笑。
亚历山德拉惊喜地看向门口的身影,眼眸中漾开真切的笑意。
“米丝忒琳?你怎么来了?”
米丝忒琳缓步走近,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
“怎么,”她微微偏头,声音轻柔,“我不能来吗?”
“啊?不是的,”亚历山德拉连忙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纯白的被单,语气里带着尚未散去的困惑与欣喜,“只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医院的?”
米丝忒琳的视线轻轻扫过她因期待新生命而隆起的腹部,最终落回她询问的眼睛,给出了一个简短而神秘的答案:
“保密。”
窗外的雪光映在她颈间那条精致的金色锁链上,折射出细微的、如同承诺般的光晕。
亚历山德拉的指尖轻柔地抚过腹部,脸上洋溢着母性的柔光。
“孩子怎么样?”米丝忒琳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很健康,”亚历山德拉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医生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最近这几天就能出生了。”
“那就好。”米丝忒琳的眼中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你呢?米丝忒琳,”亚历山德拉关切地望向她,“最近你过得怎么样?”
“我找了一份工作,”米丝忒琳的回答带着一种崭新的、平稳的底气,“待遇很不错。目前来看,一切都很顺利。”
“真好。”
“是啊。”
短暂的沉默降临,并非尴尬,而是充满默契的宁静。
米丝忒琳轻轻带上病房的门,将一室安宁留给即将临盆的亚历山德拉。门轴转动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如同她此刻收敛的气息。
她转身,走廊上一位穿着洁白护士服的女子立即停下脚步,向她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
“羽兔大人。”
这个称呼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可闻。米丝忒琳——或者说,“羽兔”,对此已逐渐习惯。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这家医院的外观与任何一所现代化医疗机构别无二致,洁净、专业、充满消毒水的气味。
但唯有极少数人知晓,从院长到最普通的护工,这里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隶属于那个潜行于世界阴影之下的组织——世界蛇。
亚历山德拉正安然休养的地方,完全处于“蛇”的凝视与守护之下。
米丝忒琳侧首看向恭敬立于一旁的护士,声音平稳:
“她的身体怎么样?”
护士立即回应,语调专业而清晰:
“请您放心,羽兔大人。亚历山德拉女士和她腹中的胎儿各项指标都非常稳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份报告简洁而肯定,如同每日呈递的简报,不带丝毫冗余情感,却精准地传达了最重要的信息。
米丝忒琳的嘴角维持着那抹清浅的弧度,向护士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嗯,辛苦了。”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
数日后的深夜,西伯利亚的寒风在窗外呼啸,但产房内却笼罩在一种炽白而紧绷的寂静中。
唯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亚历山德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打破这片被无限拉长的时间。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灰色发丝,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每一次宫缩带来的浪潮都如同冰原上刮起的暴风雪,席卷她的全身,试图将她吞噬。
但她始终紧咬着唇,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有鼻腔里泄出的、沉重的闷哼显示着她正经历的极致考验。
穿着无菌服的医疗团队在她身边安静而高效地移动着,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只专注于眼前唯一的任务——确保母子平安。
产房外的观察室内,米丝忒琳静立在单向玻璃前。
她的身影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直,蓝色眼眸凝视着里面那个正在为诞生新生命而奋力挣扎的身影。
她颈间的金色锁链似乎感应到什么,流淌着极其微弱的辉光。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张与塞西莉亚酷似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放在玻璃上的、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用力,亚历山德拉女士!已经能看到头了!”主治医生沉稳的声音在产房里响起,带着鼓励。
亚历山德拉涣散的目光因这句话而重新凝聚起一丝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残存的、以及从灵魂深处榨取出的最后一股气力——
一声清亮、有力的啼哭,骤然响彻产房。
这声音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与紧张。
“是个女孩!”护士将清理干净的婴儿轻轻放在亚历山德拉被汗液打湿的胸前,“非常健康!”
亚历山德拉虚脱地瘫软在产床上,几乎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但她垂眸,看着那个皱巴巴、却有着鲜活生命力的幼小躯体,感受着那微弱而真实的心跳与温度,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疲惫与磅礴喜悦的情绪,如同暖流般冲刷过她每一寸神经。
她极其轻微地、用颤抖的指尖碰了碰婴儿的脸颊,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与汗水混合在一起。
窗外,肆虐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然停歇,遥远的地平线上,正透出黎明将至的、微弱却无法阻挡的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