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的信息,如同被惊动的蜂群,沿着海岸线疯狂传递。
快船扯满了风帆,船首劈开波浪,信使的喉咙因不断呼喊而嘶哑。
水下,鲛人穿梭如电,将危险的讯息送往一个个熟悉的珊瑚聚落和海滨部族。
云煌沿海的州县,最先接到了这来自深海的恐怖消息。
官府的信使策马狂奔,冲进一座座城镇乡村。
铜锣被疯狂敲响,差役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海龙王翻身了!快跑啊!”
“往高处跑!去山里!”
“大海啸要来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起初是惊疑不定。
但当人们看到官府真的开始组织撤离,看到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也都仓皇收拾细软时,信任变成了恐慌,恐慌变成了奔逃。
人们扶老携幼,抛弃家宅,带着仅能携带的财物,如同受惊的潮水,向着内陆、向着山陵涌去。
道路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车马堵塞,哭喊声、叫骂声、催促声不绝于耳。
一些人不信邪,或舍不得家业,固执地留了下来。
一些偏远村落,消息传递得太慢,尚未来得及反应。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混乱的撤离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联合舰队已后撤至相对安全的海域。
但那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并未因距离的增加而减弱分毫。
海渊方向传来的“心跳”声,似乎变得更加沉闷,更加急促。
仿佛那头沉睡的远古巨兽,正在噩梦中挣扎,即将醒来。
陈庆之命令舰队保持着防御阵型,所有人员坚守岗位,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他站在“破浪号”的指挥台上,如同一尊石雕,遥望着远方那片墨黑色的海域。
韩承业在“镇海号”上坐立不安,不时询问观测员情况。
高望则干脆跪在船舱里,对着不知哪路神佛磕头祷告,浑身抖得像筛糠。
突然——
毫无征兆地,整个海面猛地向下一沉!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方圆数百里的海域狠狠按了下去!
紧接着,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深海之底的恐怖震动,顺着船体传遍每一个人!
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毁灭性的力量传导!
“地……地龙翻身!海底的地龙翻身!”有经验的老水手发出凄厉的尖叫。
轰隆隆——!!!
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海渊方向滚滚而来,超越了听觉的范畴,直接轰击在灵魂之上!
那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在呻吟、在崩裂!
远在百里之外的联合舰队,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猛地抛起,又狠狠砸落!
巨浪毫无规律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互相撞击,形成混乱的、山丘般的浪涌!
坚固的战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解体。
“稳住!全员抓紧!稳住船身!”陈庆之的声音透过风雨和浪涛,依旧稳定。
他死死抓住栏杆,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甲板上。
“镇海号”上,韩承业被摔得七荤八素,头盔都歪了,狼狈不堪。
高望更是直接在舱室内滚作一团,撞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那毁灭性的海底地震爆发,积蓄了不知多久的恐怖能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海渊的方向,墨黑色的海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膨胀、隆起!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宽阔、其高度的巨大水墙,以超越一切想象的速度,轰然立起,连接了海天!
那不再是浪。
那是一面移动的、毁灭的、吞噬一切的墙壁!
大海啸!
它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以一种近乎傲慢的、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向着所有海岸线,奔腾而去!
速度之快,远超最快的战船!
它所过之处,海水被强行排开,形成恐怖的真空地带,随即又被更巨大的力量填满、搅碎。
空气中充满了盐沫和死亡的气息。
联合舰队所在的区域,位于海啸主要冲击方向的侧面,且提前进入了水深足够的深海区域。
陈庆之凭借其卓越的判断和指挥,让舰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海啸最锋锐、最致命的正面冲击。
但即便如此,海啸边缘带来的余波,依旧是毁灭性的。
数十丈高的浪头如同连绵的山脉,从侧面狠狠撞击着舰队。
“破浪号”剧烈倾斜,甲板上的积水瞬间没过了膝盖。
水手们被甩得东倒西歪,若非腰间系着安全绳,早已被卷入咆哮的大海。
“抓紧!不要松手!”陈庆之怒吼,冰冷的海水拍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恍若未觉,目光死死盯着那奔腾而去的毁灭之墙。
“镇海号”体型更大,此刻却像玩具般被巨浪玩弄。
韩承业看着那擦着舰队边缘而过、仿佛能吞噬天地的海啸主峰,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真正的天地伟力面前,个人的勇武、舰队的强大,是何等的渺小和可笑。
高望透过舷窗,看到了那末日般的景象。
他双眼一翻,连惊呼都没能发出,直接彻底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却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海啸的主峰终于远去,只留下依旧狂暴不安的海面,和一片狼藉的舰队。
劫后余生的水手们瘫倒在积水的甲板上,大口喘息,脸上混杂着海水、汗水和后怕的泪水。
陈庆之缓缓松开已经僵硬的手指,目光投向海啸远去的方向,那是云煌海岸线的方向。
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沉重的忧虑。
预警已经发出。
但面对这种超越认知的天灾,预警……真的足够了吗?
沿海地区,此刻……又是怎样一番地狱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