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简上的裂痕还在蔓延,沈明澜立刻将它封入文气茧中。他靠在墙边,呼吸沉重,识海深处仍残留着被数据流冲击的刺痛。顾明玥站在他身旁,右手按住剑柄,目光扫过四周,警惕未散。
“不能信这坐标。”沈明澜低声道。
他从怀中取出那卷泛着金纹的画卷——山河社稷图仿品。画卷入手微温,边缘流转着淡淡的文气光晕。这是他们从蚀月教主手中夺来的关键之物,融合了吞天戟中的残印与《考工记》的铸造法门,能映照天下龙脉走势,更可感应邪祟聚集之地。
他将画卷平铺于地面石台之上,双手结印,一缕文气缓缓注入其中。
画卷轻颤,随即展开。九州山川虚影浮现,江河如线,群峰似钉,整片大地轮廓清晰显现。西北方向,荒原深处,一点血光突兀亮起,像是一滴凝固的血珠,死死钉在地图中央。
顾明玥俯身靠近,右眼蒙着黑布,但左眼瞳孔骤然收缩。她抬起手,青玉簪化作短剑,剑尖轻轻点向那红斑。
“有东西。”她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剑身微微震颤,仿佛触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她闭上左眼,破妄之瞳的力量自右眼残迹中悄然苏醒。一道微弱银光闪过,她看见了——那片区域的文脉并非自然断裂,而是被人用极强的外力撕开,形成了一道扭曲的空间裂口,内部隐约浮现出一座孤峰的倒影。
峰顶有一扇青铜巨门,半掩着,门缝里透出猩红光芒。
“和玉简里的图像一样。”她收回剑,声音压得很低,“但它在动。”
沈明澜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不是位置在变,是时间。”顾明玥睁开眼,“那扇门开合的节奏,像是某种倒计时。每开一次,红光就强一分。七日后子时……就是最后一次开启。”
沈明澜盯着图卷,手指缓缓抚过那处红斑。他知道,这就是通往时空裂隙的真正入口。但越是接近真相,他越不敢轻信。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声冷笑。
“你们真以为,找到门就能进去?”
声音从虚空传来,没有方向,却带着刺骨寒意。紧接着,一团黑雾凭空凝聚,逐渐化为人形——半透明的身影,面容俊美却扭曲,眼中翻滚着血色旋涡。
是萧砚的残魂。
他悬浮在半空,指尖缠绕着黑丝,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三千年轮回,我早已将真身藏于九重虚影之后。你们看到的,不过是诱饵罢了。”
沈明澜没有动,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顾明玥却已拔剑,剑锋直指残魂咽喉:“你早该死了。”
“死?”萧砚轻笑,“我本就不活。我是执念,是轮回的回响。只要文明火种不灭,我就不会彻底消散。”
他说着,抬手就要拍向图卷,似乎想毁掉这幅映照真实的地图。
可就在他出手的刹那,异变陡生!
山河社稷图仿品猛然金光暴涨,整幅画卷如同活了过来。一道无形吸力自图中爆发,竟直接锁定了萧砚的残魂。
“什么?!”萧砚脸色骤变,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形已被牢牢牵制。
“你说漏嘴了。”沈明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萧砚怒吼:“我不可能说漏!我什么都没——”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被拉向图卷。那股力量来自图中深处,仿佛有一张巨口正等着吞噬他的意识。
“九重虚影?”沈明澜盯着他被撕扯的身影,“你说‘藏于九重虚影之后’,说明你知道自己在哪一层。既然知道,那就不是完全虚幻的存在。你是锚点,是连接真身与外界的桥梁。”
他一步步逼近图卷,语气沉稳:“你出现,不是为了阻止我们,而是被迫现身。因为你感受到了图卷对真实坐标的牵引。你怕了。”
“我不怕!”萧砚狂吼,残魂剧烈挣扎,“你们永远找不到真正的门!它不在地上,不在天上,它在——”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他的身影已被彻底吸入图卷之中。金光一闪,画卷恢复平静,唯有那处红斑更加鲜明,孤峰影像清晰浮现,连峰顶石阶的裂痕都纤毫毕现。
沈明澜缓缓跪坐在地,额头渗出冷汗。刚才那一瞬,他调动了全部文宫之力,强行催动图卷反制残魂。此刻经脉干涸,胸口闷痛如压巨石。
顾明玥快步上前扶住他肩膀:“你撑得住吗?”
“没事。”他摇头,伸手轻抚图卷边缘,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多谢指路。”
图卷静静躺着,映出的景象不再模糊。孤峰、青铜门、猩红光芒,一切细节都已锁定。更重要的是,图卷内部多了一道新的印记——那是萧砚残魂被困的位置,一个可以随时引爆的信号源。
“我们可以设局。”沈明澜低声说,“让他成为诱饵。”
顾明玥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会用他对付他自己?”
“不是对付。”沈明澜站起身,将图卷小心收起,“是逼他现身。只要他还想掌控结局,就不会放弃干预。而每一次干预,都会让他的真身暴露多一分。”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依旧浓重,远处钟楼刚敲过三更。
时间不多了。
“林玄机那边怎么样?”他问。
“毒性已稳住,但无法行动。”顾明玥答,“张真人守在他身边,说等天亮再做下一步安排。”
沈明澜点头:“不用等天亮。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
他走到墙角,取下挂在木架上的竹简玉佩。这是系统具象化的媒介,此刻表面微微发烫,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推演。
他闭眼,默念《正气歌》首句。
“天地有正气。”
文宫震动,金色文气自眉心涌出,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印,缓缓落入图卷之中。这是他以自身意志烙下的印记,确保图卷不会被外力操控。
紧接着,他又引动《墨子》中的机关术篇,将一段反向追踪程序融入图卷结构。一旦有人试图窥探或干扰图中空间,信息就会自动反馈到他的识海。
“成了。”他睁开眼。
顾明玥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你还记得自己受多重的伤吗?识海震荡未愈,经脉几乎断裂,刚才又强行催动图卷,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我知道。”沈明澜笑了笑,“但我不能停。”
他走向门口,脚步踉跄却不肯停下。
“他们以为我们是在追查阴谋,其实我们早就成了棋子。首辅藏身裂隙之中,借国库银两养蛊,用科举控制官员,为的就是这一天。现在我们知道门在哪,但他们不知道——我们也看穿了他们的规则。”
顾明玥跟上他,声音低沉:“你要怎么做?”
“反客为主。”他说,“他们设局让我们进,我们就偏偏让他们等不及。他们想藏,我们就把他们的藏身处公之于众。”
他停在门前,回头看了眼桌上的图卷。
“明天日出之前,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西北荒原,有一扇门,正在打开。”
顾明玥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去调影阁的人手。”
“不。”沈明澜摇头,“这次不能靠影阁,也不能靠文渊阁。我们要用最公开的方式,把消息放出去。”
“你是说……张贴告示?”
“不止。”他眼中闪过锐利光芒,“我要写一首诗。”
顾明玥一怔。
“一首能让所有读书人共鸣的诗。一首能点燃文气、唤醒民心的诗。”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文气,在墙上缓缓写下五个大字:
**《破阵子》**
笔落刹那,文宫再度震动。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撕裂感,而是一种沉稳的共鸣。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体内奔腾,无数先贤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他知道,这首诗一旦传开,必将掀起滔天波澜。
也可能,提前引来敌人的全面反扑。
但他不在乎。
“你怕吗?”顾明玥轻声问。
沈明澜笑了:“怕?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他转身推开房门,冷风扑面而来。
外面,仍是黑夜。
可他已经看见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