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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之内,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林沐然惨白的面容和空洞的左眼。那场以母亲哀恸面容进行的冰冷试探虽暂时退去,留下的寒意却深入骨髓。他蜷缩在榻上,紧紧攥着怀中那截仅存一丝微弱温热的焦黑雷击木,仿佛它是连接真实世界的唯一锚点。

便在此时,客舍紧闭的门扉被轻轻叩响。不待他回应,范纯仁已引着两人快步而入,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来者正是范仲淹与欧阳修,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官员,目光锐利,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气氛诡异的厢房——正是因技艺精湛而被范仲淹临时召来的沈括。

“林先生,”范仲淹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室内的死寂,他显然已从范纯仁处得知了西厢异动,但眼下有更紧迫之事,“西北地动,天现异象,恐非吉兆。我等需尽快议定应对之策。”

欧阳修补充道,语气急促:“皇城司急报,地震源头似在皇陵区,且有……且有非世间之物伴随裂缝渗出,引发局部混乱。官家惊惧,垂询应对之策。”

沈括则默默从随身携带的木匣中取出一面边缘已有些许磨损的青铜镜,置于桌上。这并非普通妆镜,而是他根据古籍记载改进的“观微镜”,本用于观测细微之物,此刻镜面却莫名蒙上一层灰翳,内部隐隐有光华流转。

“范公,欧阳公,”沈括开口道,声音带着研究者的专注,“学生方才尝试观测地动后残留的‘气’,此镜竟自行显现异状,非学生所能驱动。”

众人的目光聚焦于青铜镜。只见那灰翳逐渐散去,镜面并非映出屋内景象,而是浮现出三道扭曲、幽深、不断细微颤动的裂缝虚影!它们形态各异,一道规整如几何切割,边缘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一道混沌模糊,仿佛在不断吞噬周围的光线;最后一道则边缘呈现出不自然的、令人不安的肉质蠕动态。

这三道裂缝虚影在镜中沉浮,每一道都散发出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气息。

范仲淹瞳孔骤缩,他上前一步,凝视着那规整冰冷的裂缝,沉声道:“秩序……此裂痕虽异,却隐含至理,规整森严。若文明走向必选其一,或当择此路。以规则固化,牺牲部分可变之性,或能换取整体存续之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纵有牺牲,亦为大局。”他的话语中带着一贯的务实与对宏观秩序的坚持。

“希文兄,此言差矣!”欧阳修立刻反驳,他指向那道混沌模糊、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裂缝,“规则固化,岂非与死物无异?文明之魂,在于其生生不息之人文传承,在于礼乐文章,在于士大夫风骨!纵遇大劫,亦当竭力保全此文明内核,岂可轻易舍入那冰冷规整之中?此裂痕虽显混沌,或许正暗藏保全薪火之机!”他更看重文明的情感与精神维度。

沈括却盯着那道边缘诡异蠕动的裂缝,眼中闪烁着技术性的好奇与警惕:“范公,欧阳公,学生以为,此裂痕形态虽令人不安,然其表现出的‘活性’非同寻常。或许……或许这并非单纯毁灭,而是某种……跃迁?文明若想存续,恐需吸纳非凡之力,承受未知风险,以求蜕变。此路虽险,未必不是一线生机。”他倾向于技术性的突破和适应。

三人立场鲜明,争执顿起。范仲淹强调秩序与牺牲,欧阳修力主传承与内核,沈括则提出风险与跃迁的可能。西厢之内,原本针对林沐然的围猎,瞬间升格为关乎文明走向的激烈辩论。

而这场辩论的核心,那个本该被“锚定”的载体——林沐然,却在此刻猛地捂住了剧痛的左眼!那死寂的空洞中,竟强行挤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灼热,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杂音的讯息直接烙印在他的脑海:

【警告…锚定协议…深度渗透…检测到高维信息扰动…分析镜中影像…结论:三重选项…皆为…陷阱…!】

【影像来源:文明模组…熵增数据库…模拟推演…三种文明终极崩溃形态…非解决方案…】

【镜面实体:受西北裂缝溢出物污染…已转化为…低维‘文明熵增检测器’…其映照…为当前世界线…基于现有参数…必然导向之三种崩溃未来…】

【重复…所有选项…均指向系统最终目的:您的湮灭…完成锚定…】

幻听?残响?还是“璇玑”在彻底沉寂前,耗尽最后一丝游离能量送出的、基于其底层逻辑的冰冷预警?

林沐然浑身冰冷,冷汗涔涔而下。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面仍在展示三种毁灭图景的青铜镜,再看眼前争论不休的三位宋臣,一股荒谬绝伦的绝望感攫住了他。

原来根本没有选择。

规整的机械死寂、混沌的熵增深渊、畸变的恐怖自然——无论选哪一条路,都不过是文明在不同的毁灭姿态中走向终点。而这一切的展示,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他这个“变量”心甘情愿地步入祭坛,成为那所谓“延续”的养料!

范仲盈所依赖的、正在实施的灰青色烟雾屏障,在这预警中被揭示非是保护,反而因其隔离与固化特性,正在加速这片区域的熵增进程,成为“锚定协议”最佳的催化剂。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薄灰上划动,勾勒出几个断裂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化学符号,那是正在消散的记忆残片。存在的意义?挣扎的努力?最终竟只是为了成为这个世界平稳运行的燃料?所谓的“文明存续高于个体”,在此刻赤裸裸地呈现为一场系统底层逻辑下冷酷的谋杀。

在极致的绝望中,他攥紧了雷击木。那微弱的温热似乎响应着他内心的剧烈翻腾,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的触感——并非温度,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振动”,一种仿佛触碰到了世界底层规则纹理的错觉——首次通过那焦黑的木头传递到他的掌心。

这一触碰短暂而模糊,却让他瞬间明悟:所有道路皆被封锁,所有选项都是死局。他的自我湮灭,似乎是唯一被写定的结局。

就在范、欧、沈三人争论愈烈,几乎要决定强行推动某种共识之际——

异变再起!

桌上那面青铜镜猛地一震!镜中三道裂缝影像剧烈扭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紧接着,只听得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咔嚓”声,镜面上,在那三道裂缝影像之外,竟悄然蔓延开第四道裂痕!

这道裂痕极其细微,却异常深邃,它不呈现任何已知的形态,只是不断地扭曲、变化,仿佛由无数破碎的规则符号构成。它没有散发前三种裂缝那般具有倾向性的气息,反而流露出一种纯粹的、未定的、蕴含着可怕可能性同时也意味着彻底重构的“空无”!

与此同时,那股庞大、冰冷、非人的“注视感”再次降临!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扫过,而是如同实质般压在西厢每一寸空间之上。烛火瞬间定格,不再摇曳;空气凝滞,声音消失。范仲淹、欧阳修、沈括乃至范纯仁,都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僵立原地,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这股注视力精准地笼罩了林沐然,以及那面显现出第四道裂痕的青铜镜。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却带着绝对权威的意念,如同法则般直接轰入林沐然的脑海,也仿佛回荡在凝滞的空气之中:

【选择。】

【时间有限。】

【在下一周期到来前,做出你的决定。】

没有指明选项,但那压迫性的存在本身,以及镜中那第四道代表着未知与彻底重构的裂痕,已然说明了一切。这不是建议,是命令;不是机遇,是倒计时。

那冰冷的注视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凝滞解除,烛火恢复跳动,空气重新流动。范仲淹等人剧烈地喘息着,脸色煞白,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骇。他们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远超他们理解范畴的、足以决定众生命运的力量。

而林沐然,在几乎被这股压力碾碎的边缘,于那注视感退去的刹那,掌心紧握的雷击木,最后一次传来了一丝异样感——

不再是微热,也不再是振动,而是一缕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才抵达此处的、冰冷的……坐标信号。

它源自世界之外。

这缕信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是死局之中,唯一的、渺茫的变数。

青铜镜静置桌上,四道裂缝的虚影在其表面缓缓流转,沉默地等待着最终的选择。屋外,吕夷简布下的灰青色烟雾依旧沉重,隔绝内外,却隔绝不了那已然降临的、关乎个体与文明存亡的终极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