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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浸湿了书页的边缘,林沐然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面上微微颤抖。他蜷缩在范府西厢的角落,四周堆满了从范仲淹书斋借来的史籍——《太宗实录》《天圣广记》《祥符舆地纪略》……这些厚重的卷册仿佛是他与这个陌生时代之间唯一的锚点,也是验证那些不断涌入脑海的破碎记忆的唯一依据。

“不对……时间对不上……”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一行关于淳化年间京西漕运改革的记载。脑海中却闪过另一段画面:不是漕船,而是更深层的东西,金属的冷光,深入地脉的工程……但那感觉转瞬即逝,被一阵熟悉的抽痛取代——那是“璇玑”系统能量濒竭时对他意识领域的侵蚀。他咬紧牙关,抵抗着那试图将一切异常感知都“合理化”为本土知识的内在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聚焦于眼前的《天圣广字》。关于商水铜矿的记载零星散落,多提及其为前朝旧矿,真宗朝后期曾小规模复采以供铸币,但旋即因“矿脉稀薄,得不偿失”而再度废弃。直到天圣年间,才有朝臣重提开发之议,却仍因争议太大而搁置。

这与他的记忆碎片产生了尖锐的矛盾。

在他不断闪回的印象中,商水矿脉绝非“稀薄”,相反,其深处蕴藏着某种……异常活跃的东西,甚至可能与吕夷简幻觉中触及的银白色“异金”有关。更重要的是,他有一段极其鲜明的记忆碎片:那不是关于开采,而是关于更早时期的“利用”。一段被刻意掩盖的、规模远超常理的早期地下工程,其核心节点之一,似乎就与商水矿脉的某种特性紧密相连。

他强忍着晕眩和恶心,在散乱的纸页中翻找,终于抽出了那本《太宗实录·卷七十三》。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一行行竖排的楷书,最终停留在一条看似平常的记载上:“淳化四年春,京西大雨,商水溢,岸崩三里,现古硐迹,深不可测。有司以石窒之,勿令通。”

古硐迹?深不可测?

林沐然的心脏猛地一跳。淳化四年……远在真宗朝之前。官方记录轻描淡写地以“古硐迹”概括,并以“窒之”了结。但这与他记忆中那段关于“早期架构”、“能量节点”的碎片产生了惊人的呼应。那绝非简单的古人矿硐!那种深度,那种规模感……更像是某个庞大系统的一部分,被意外暴露,又被匆忙掩盖。

“记忆回流……史料验证……”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循环模式。每一次碎片化的记忆涌现,都带来一阵认知撕裂的痛苦,但随之在史料中找到的蛛丝马迹,又像是一根细针,将破碎的“林沐然”暂时缝合起来。他关于现代材料力学、地下工程学的知识正被加速“格式化”,但关于这个世界的、被掩盖的“真实”,却在反向清晰。

他注意到,所有提及商水地区的官方史料,在太宗晚期至真宗初期都存在一种微妙的“记述空白”,仿佛那段历史被精心修剪过。而吕夷简……他正是在真宗朝后期开始崭露头角,并深度参与了一系列宫禁与皇陵相关的营造工程。那卷他呓语中提及、以药液加密的“手札”,里面记录的“地宫”、“龙首”、“接口”……是否就与这段被掩盖的早期工程有关?

一个新的记忆碎片骤然刺入脑海,比之前的更为清晰,带着一种工程图纸般的精确感:那不是关于整体结构,而是关于“冗余设计”。一个复杂的能量传输系统中,为防止主节点失效,会设置多个隐蔽的备用接口或通道,这些冗余设计往往遵循着特定的几何规律和能量签名……

林沐然猛地抓住这个念头。吕夷简的手札!如果它真如其所呓语,记录了早期工程的“核心架构”和“能量接口”,那么其中是否就可能包含着这些“冗余节点”的信息?这些节点,或许就是未被主系统完全控制,甚至可能被那“温热”变异意识试图利用的突破口!

这个想法让他呼吸急促起来。他不再是被动地接收记忆碎片和抵抗侵蚀,而是第一次主动地将不同线索——自身的记忆、史料的验证、吕夷简的异常、乃至那“温热”子意识的存在——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找到那卷手札。

然而,这股思维的活跃似乎再次触动了濒临沉寂的“璇玑”系统。一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袭来,仿佛他思考所耗费的能量正在加速某种不可逆的耗尽进程。手腕上那看不见的“融合度”标识,似乎又冰冷地跳动了一下。

他瘫软下去,后背再次贴上那冰冷的青铜基座。基座表面的裂纹依旧,那是他与更深层系统连接的物理接口,也是他计划中反向注入、绝地求生的通道。但现在,他太虚弱了,甚至连维持清晰的思考都变得困难。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入模糊之际,他先前翻阅《天圣广记》时无意中扫过的一则简短记录,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天圣五年七月乙亥,夜,天关星东南,忽现新大星,色青白,凡十余日没。”

新星?

林沐然的现代天文学知识虽然残破,但这个概念依然存在。他猛地挣扎坐起,不顾眩晕,再次疯狂地翻阅那些史书和天文志。他需要验证!如果他的记忆正在恢复真实性,如果这个世界底层的确存在某种“系统”或“模组”的运作痕迹,那么这种突如其来的天文异象,或许并非单纯的自然现象!

他找到了不止一条记载。从真宗朝到仁宗初年,类似这样的“新星”或“客星”记录,竟有数次之多,其出现和消失的时间、方位、亮度、颜色都被钦天监详细记录在案。它们看似随机,但林沐然以一种工程师的本能,试图从中寻找模式。

他发现,这些异常星象的出现时间点,似乎与史料中一些模糊记载的“地动”、“京师大疫”、“宫禁异闻”存在某种松散但无法忽视的关联性。更重要的是,其中一次较近期的“新星”记录,其出现日期,与他脑海中一段关于“皇陵区时空畸变”的记忆碎片的时间点……高度吻合!

那颗星,难道不仅仅是星?它是否是某种……指标?某种反映这个世界时空稳定性的、高悬于天的警告信号?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战栗般的激动。如果“新星”的出现真的与底层系统的异常或时空应力的积累有关,那么持续观测并记录这类天象,是否就能建立一个预警机制?一个属于这个时代文明本身的、对潜在崩溃的监控系统?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新的路径。不仅仅是为了找回自我,不仅仅是为了对抗地底苏醒的威胁,更是为了给这个他正在融入的世界,争取一线生机。

他艰难地挪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白纸,用颤抖的手将那些散落在各卷史书中的“新星”记录一一摘抄下来,标注时间、方位、特征。他试图绘制一张时间线,将天象异动与地上的重大事件、甚至是他自己的记忆碎片进行比对。

这项工作极其耗费心力,每一次回忆和比对都像是在燃烧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汗水滴落在纸面上,晕开了墨迹。但他坚持着,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他需要更多的数据,更系统的记录。他想到了崔婉宁,想到了墨衡,想到了他们刚刚成立的“天机阁”。他们拥有钦天监的资源,拥有监测地脉的装置。如果他们能将目光也投向星空,建立一套规范的“三星观测”制度……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打断了他的思绪。那股熟悉的、被抽取能量的虚弱感再次加剧。他感到眼前发黑,书卷上的字迹开始扭曲、旋转。

“不……还不能……”他喘息着,死死抓住桌沿,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

他知道,关于吕夷简手札的线索,关于“冗余节点”的记忆,关于新星观测的构想,所有这些拼图都至关重要。但它们都依赖于一个正在迅速消失的前提——那个属于现代工程师林沐然的、尚未被完全同化的认知框架。

他必须与时间赛跑,在自我彻底消散之前,将这些破碎的发现传递出去。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些刚刚抄录下来的星象记录上,尤其是最近的那一次,与皇陵裂缝同时出现的那颗“色青白”的新星。

它此刻是否依然悬在天际?它的光芒,是意味着希望的指引,还是倒计时的警告?

西厢之外,夜凉如水。无人知晓,在这间孤寂的斗室之内,一个逐渐模糊的灵魂,正凭借残存的记忆与史料的对峙,艰难地勾勒着一场巨大危机的模糊轮廓,并试图为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寻找一盏或许存在于星空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