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扶着冰凉的石柱站了起来,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异常古怪,他下意识转头看去——那古老坚硬的石材,竟在他无意识的按压下,如同松软的泥土般留下了清晰的指印。他悚然一惊,连忙缩手,体内那股陌生而狂躁的力量立刻在血脉中奔流嘶吼,带来饱胀的痛楚和一种令人冲动的“狂热”感。
他……好像真的把那具试炼构装体,彻底摧毁了。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狼藉的残骸。曾经光芒夺目的巨大红色宝珠碎成数块,黯淡如蒙尘的劣质玻璃;七颗蓝色“眼睛”完全熄灭;巨龙颚骨所化的手臂断成几截,像是被硬生生撕扯开来。焦黑的抓痕、蔓延的裂纹,以及粘连在碎片上的、失去光泽的细碎龙鳞……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个时刻的狂暴与毁灭。
自己指尖残留的灼痛和崩裂的指甲,是无可争辩的铁证。
“完了……完了!”林枫的心直往下沉,冰凉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一时间甚至压过了体内的燥热,“龙族的试炼核心……被我毁了。巴贡怎么办?以后的龙族试炼怎么办?”
更可怕的念头接踵而至:龙族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它们会将这视为严重的亵渎与挑衅吗?自己会不会因此与整个龙族结仇?还有……会不会连累到宋玉和咩啪还有师尊?
后怕、茫然和一丝力量增长带来的隐秘兴奋,以及深不见底的担忧与自责,种种情绪如同乱麻般绞缠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空旷死寂的神殿里,只有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在回荡,压迫感远超之前面对“铎拉戈”的时候。
“等等……”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寂静中,林枫忽然感知到了一丝异常——一股极其微弱,但无比精纯的“龙”属性灵气,正从那一堆废墟残骸的深处,隐约散发出来。
这感觉异常清晰,仿佛他新获得的的龙之力正在为之共鸣、吸引。
他小心操控自己充满异样力量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走近那堆碎片,全然不顾碎屑锋利,几下就徒手搬开沉重的宝珠碎块和骨殖残片。
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呈现温润淡蓝色泽的石板一角,露了出来。石板上天然铭刻着繁复玄奥、仿佛龙纹盘旋的符文,正随着林枫的接近,散发出愈发清晰的脉动微光。
林枫的手仿佛不受控制般,颤抖着抚上了那块石板。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
“轰!”
繁杂的知识和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阻碍地冲入他的脑海与身体!无数关于“龙”之属性的奥秘、古老的龙语片段、力量运用的本能、乃至一丝远古龙族传承意志,粗暴地在他体内烙印下来!
“这是......龙之石板!”一个名讳自然而然地在他灵魂深处浮现。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淡蓝色的石板便如同找到了归宿,化为一道温润却势不可挡的流光,顺着他手臂的经脉,径直涌入他身体深处,与那片刚刚形成的、躁动不安的龙力漩涡之源彻底融合!
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光芒散尽,石板消失无踪,只有林枫站在原地,此刻他能清晰地“内视”到,自己丹田气海,被一团稳定旋转的淡蓝色星云完全笼罩,中心隐隐有一枚龙纹石板的虚影沉浮。先前狂暴紊乱的“龙”属性灵力,此刻似乎被这石板虚影镇住、梳理,虽然依旧庞大狂野,却不再横冲直撞,而是以一种相对有序的方式,与他原本的灵力系统开始缓慢而艰难地交融。
“这……”林枫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感受着体内趋向某种平衡的变化,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吸收了一整座试炼神殿不知多少年积蓄的龙力,还拆了试炼核心,现在又把传说中的“龙之石板”给融合了……
“难道……要我留在这里,代替那个‘铎拉戈’,给以后来的龙族幼崽们喷吐息玩?”一个荒诞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冒了出来。他猛地环顾这封闭的神殿,一股欲哭无泪地悲凉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不要啊!放我出去!”
然而,神殿依旧寂静,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出现新的出口或传送阵。只有他体内与“龙之石板”共鸣的新生力量在无声涌动。
此时,天冠山雪原极北。
咩啪操控着念力雪板,载着小亚和巴贡,冲出一片被风雪侵蚀而成的石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宁静的湖泊,如同镶嵌在皑皑雪原中的幽蓝色宝石,呈现在它们面前。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呵气成冰的极寒之地,湖面竟然没有冻结,湖水清澈深邃,泛着明亮的冷光,与周围的雪白的冰雪世界形成鲜明对比,充满着神秘的气息。
“传说中的睿智湖……终于到了。”咩啪松了一口气,维持着宋玉的形态,准备将脚下的“念力雪板”稍作变形,改为适合水面的“冲浪板”模式,以便进入湖中寻找那位传说中的湖神。
“哇!是人类!”
“还有没见过的灵兽来了!”
“看!它们会站在雪上滑!”
“好厉害!比我们在冰上出溜快多了!”
“拦住它们!快拦住它们!”
突然间,一阵叽叽喳喳、充满好奇与兴奋的童稚声音从湖边传来。只见一大群圆滚滚、如同覆盖着冰雪的灰色岩石般的小型灵兽——冰宝,从湖边的积雪和岸上礁石后面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它们用短小的四肢灵活地滑动,迅速地把咩啪一行围了起来。它们头顶的冰晶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大大小小足有二三十只,好奇又带着点顽皮地打量着咩啪一行。
这一路上,咩啪没少给巴贡和小亚“灌输”自己新掌握的“非暴力交涉”与“交易的艺术”。巴贡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这次它难得地保持了克制,只是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打量着这些看起来就很弱的小家伙。而小亚本就因林枫失踪心急如焚,眼见目的地近在咫尺,却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冰宝拦住,烦躁感瞬间涌了上来。
它眼中精光一闪,尖吻微张,炽热的“火”属性灵力开始汇聚——“喷射火焰”蓄势待发!用火焰驱赶冰属性灵兽,正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小亚!停下!”咩啪立刻出声制止,同时一道念力屏障精准挡在了小亚面前,“别忘了我们一路上说的,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武力解决!”
它转向那群叽叽喳喳的冰宝,努力让自己宋玉的脸上露出(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用灵兽通用语言询问道:“各位朋友,我们想去湖中心拜见湖神大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请问,怎样才能请你们让开道路呢?”
冰宝们交头接耳一番,然后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哇,这人会说灵兽语!”
“你们那个滑板看起来好好玩!”
“我们也要玩!”
“带我们一起玩!”
“对!带我们玩够了就让你过去!”
“要像它们俩一样,站在上面滑!” 几只冰宝看着小亚和巴贡,满是羡慕。
咩啪:“……”
它看了一眼明显有些不耐烦的小亚,又看了看虽然克制但眼神里也写着“要不直接撞过去吧”的巴贡,最后看了看眼前这群眼神亮晶晶、满是期待的冰宝。
“高手”的架子?在达成目标面前,不值一提。宋玉说过,有时候必要的“付出”和“亲和力”,是交易的润滑剂。
“好吧。”咩啪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认命”的无奈表情。它操控念力,将脚下的雪板迅速扩大、加固,甚至在边缘还构筑了防止掉落的矮边,变成了一块足够宽敞的“冰雪巴士”。
“上来吧,说好了,玩一会儿就让我们过去哦。”
“好耶!”
冰宝们欢呼雀跃,笨拙而兴奋地一个接一个爬上了念力滑板,很快就挤得满满当当。咩啪如同最称职的保姆司机,操控着这载满“乘客”的奇异交通工具,在湖边平坦的雪地上开始了“观光游览”。
“左边!左边!”
“冲下那个坡!”
“快一点!再快一点!”
冰宝们的欢叫声响彻湖边。小亚蹲了下来,用爪子捂住了耳朵,不堪其扰。巴贡则好奇地看着这些兴奋的小家伙,似乎觉得确实有点意思。
这一“玩”,就从几乎从午后玩到了夕阳西下。淡金的余晖洒在雪原和湖面上,映出一片瑰丽的景象。冰宝们终于心满意足,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但脸上都洋溢着快乐。
“人你真好!”
“以后要常来跟我们玩啊!”
“你是我们见过最有趣的人了!”
面对冰宝们真挚(?)的挽留和夸奖,咩啪只能哭笑不得地一一点头应付,再次强调:“现在,可以让我们过去了吗?”
“当然可以!”
“你是好人,可以过去!”
“那个黑狐狸是坏灵兽,刚才想攻击我们,不可以过去!”几只冰宝指着小亚,气鼓鼓地说。
“还有,那个……是龙,得等着。”另外几只冰宝有些畏惧地看着巴贡,小声嘀咕。
小亚气得鬃毛都竖了起来,又想发作,却被咩啪再次用眼神按住。
“小亚,巴贡,你们先在湖边等我,还有,不准动手!”咩啪嘱咐道,“我去拜见湖神大人,一定会问清楚林枫和雪峰神殿的事情。”
冰宝们见咩啪说到做到,也纷纷履行承诺。它们一个接一个跳进冰冷的湖水中,但并没有沉下去,而是漂浮在水面,凭借着自身的浮力和对冰的掌控,迅速排成了一条笔直的、通往湖中心的浮冰小路。
“来吧,我们送你过去!”
咩啪踩着这些圆滚滚、颤巍巍的“冰宝桥”,稳步走向湖心。
随着咩啪的步步前行,在湖心中央,一块巨大的、仿佛冰山般的白色冰块缓缓升起。仔细看去,那竟是一只沉睡着的巨大冰岩怪,其宽阔平整的背部,如同一座天然的冰之岛屿。
咩啪跳上冰岩怪宽阔的背脊才发现,在它的背脊平台中央,一只奇异的灵兽正静静漂浮在空中。它拥有蓝色的身体,与之前见过的艾姆利多、亚克诺姆有几分神似,但头顶是黄色如同头冠般的结构,额头上有一颗红宝石,散发着一种宁静、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气息。
不等咩啪开口,熟悉的心灵感应之音,已然在它心中平和地响起,如同湖面泛开的涟漪:
【你好,追寻者,我是由克希,我已知晓你的来意。你与同伴的旅程,你们的成长,你们的抉择,皆在我眼中。】
由克希的目光落在咩啪身上,带着一种期待与赞许。
【你的智慧,并非源于天生,而是与伙伴在保护、牺牲与不断学习中淬炼而成。你们之间的羁绊,已超越了我的伙伴最初的期许,有资格承载‘普’之石板另一部分重量。】
咩啪心中一动,它刚想说明自己此行主要目的并非为了石板,而是为了寻找伙伴和帮助巴贡……
但由克希的声音继续响起,平和却不容置疑:
【当然,在交付这份重量之前,我仍需对你进行最后一次考验。这不关乎力量,亦非情感的抉择,而是关乎……你对自身道路的‘判断’。】
咩啪听着,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保持着宋玉式的镇定(甚至有点习惯性的慵懒)。
考验就考验吧……这一路走来,打的架、解的谜、做的“交易”、还有“人情世故”……还差这一项吗?
它抬起头,望向由克希那仿佛能映照心灵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