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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醉汉的拳头与宰相的叹息

汴京的朱雀大街,秋阳晒得青石板发烫。挑担的货郎踩着影子快走,箩筐里的冬枣红得发亮,铃铛在竹筐沿上叮铃响——那是给相国府送的新果。街两旁的茶肆里,穿长衫的举子们正说笑着,目光时不时瞟向街口,等着吕相公的马车经过。

谁都知道,当朝吕宰相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去年黄河决堤,他把自家粮仓开了放粮;前阵子西街王二偷了张屠户的肉,闹到衙门,还是吕公出面调解,说王二是饿极了,赔了钱不算,还送了袋米。就连扫街的老卒都常说:吕相公的心,比菩萨还软三分。

马车轱辘碾过石板,发出沉稳的声响。吕公坐在车里,正翻着一本《论语》,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街旁百姓拱手行礼的身影。忽然,一阵浓烈的酒气撞过来,混着粗野的骂声:姓吕的!你给我站住!

车夫猛地勒住缰绳,枣红马惊得人立起来,前蹄刨着地面。吕公掀帘一看,只见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敞着怀,满脸通红,正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是同乡的李三,平日里在码头扛活,好喝酒,爱闹事,只是没想到敢闹到相爷车前来。

吕大官人!你现在出息了啊!李三喷着酒气,唾沫星子溅到车辕上,当年在村里,你家的牛吃了我家半亩麦,我都没跟你计较!如今当了官,就不认穷亲戚了?他说着,突然抬脚踹向车轮,木轴发出的呻吟。

跟车的仆人阿福气得脸发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大胆狂徒!敢辱没相爷,我这就送你去开封府!

住手。吕公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缓步下车,秋阳照在他的乌纱帽上,泛着柔光。李三哥,你喝多了。他示意阿福退后,回家歇歇吧,明日醒了酒,若还觉得有气,来相府找我。

李三却不依,一把揪住吕公的袍角,酒气直喷他脸上:歇什么歇!我婆娘跑了,房子漏了,你管不管?你不是菩萨吗?怎么不救救我!说着,拳头就挥了过来,擦着吕公的脸颊打在车板上,的一声闷响。

周围的百姓炸开了锅。卖花的陈婆急得直拍大腿:李三你疯了!那是吕相公啊!穿绿袍的小吏想上前,被吕公用眼色制止了。阿福在一旁急得跺脚:相爷!这等刁民,不治他的罪,日后还了得?

吕公轻轻拨开李三的手,袍角被扯出个皱。他醉了,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他吩咐阿福,取两贯钱来,给李三哥买些酒食,送他回家。

李三接过钱,往怀里一揣,却还骂骂咧咧:谁要你的臭钱!我就是看不惯你假仁假义!转身踉跄着走了,背影歪歪扭扭,像株被风刮斜的芦苇。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说吕公宽宏大量,不愧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也有人摇头,说李三这性子,今日不治,明日必闯大祸。吕公听着,只是捋了捋胡须,上车吩咐:走吧,去城西义仓看看。

日子像朱雀大街的流水,哗哗地淌过。转眼到了来年暮春,槐花飘得满城雪白。吕公正坐在书房看奏折,阿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捏着张官府的告示,声音都在抖:相爷!不好了!李三他......他杀人了!

吕公手里的狼毫地掉在砚台上,墨汁溅了宣纸一大片。你说什么?

今早开封府的人来通报,阿福喘着气,李三昨晚在码头跟人赌钱,输红了眼,抢了张大户的银子,还捅死了追来的家丁......官府判了斩立决,三日后问斩!

吕公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半尺。他走到窗前,望着院里飘落的槐花瓣,那些雪白的花瓣像极了李三那天醉红的脸。怎么会......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去年他打我、骂我,我若那时送他去官府,让他吃几日牢饭,受点教训,或许......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了。

阿福在一旁劝:相爷,您那时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吕公猛地转过身,眼眶泛红,我那是妇人之仁!是纵容!你想,若是孩童伸手去摸灶上的热锅,你一巴掌打下去,他疼了,便再也不敢;可你若心疼,任由他去摸,烧得皮开肉绽,那才是真的害了他!他指着墙上的《论语》,孔夫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只记着以德报怨,却忘了以直报怨

三日后,刑场设在了汴河岸边。吕公没有去,只是坐在书房,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鼓声。那鼓声像锤子,一下下砸在他心上。他想起李三小时候,总跟在他身后喊吕大哥,手里攥着偷摘的野枣;想起去年在街上,李三醉醺醺的拳头擦过脸颊时,那股酒气里混着的绝望......

相爷,阿福端来碗茶,西街的张婆婆来了,说她孙子又砸了邻居的窗,她拦不住,想请您去说说。

吕公接过茶杯,指尖冰凉。我不去。他放下茶杯,让她送孩子去里正那里,该赔的赔,该罚的罚。告诉她,疼孩子不是护着他的错,是要教他知错。

傍晚时分,吕公换上便服,独自走到西街。巷子里,张婆婆正拉着哭哭啼啼的孙子,邻居家的窗玻璃碎了一地,像撒了片星星。他才七岁啊!张婆婆还在跟邻居争执,懂什么?不就是块玻璃吗?我赔就是了!

吕公走上前,蹲下身,看着那孩子沾满泥的手:小郎君,砸了人家的玻璃,疼吗?

孩子抽噎着摇头。

那你知道,若今日砸玻璃不认错,明日可能就敢偷东西;偷东西不被罚,日后就敢抢,就像......就像有些人,打了人不被管,最后......吕公没说下去,只是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去跟邻居说声对不起,再帮着扫干净玻璃碴,好不好?

孩子看着吕公的眼睛,点了点头。张婆婆还想说话,被吕公拦住:婆婆,您看那院墙上的刺梅,枝上有刺,才没人敢随便攀折;若是把刺都剪了,不出三日,就被人摘得光秃秃了。孩子的心也是这样,得有根的刺,才能长直。

夕阳把吕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上,像个沉重的感叹号。他想起李三,想起那碗没送出去的牢饭,想起刑场的鼓声......原来善良不是一味退让,宽容也不是毫无底线。就像田里的稻子,得用田埂圈住,才能长得饱满;若是任由稻子乱长,最后只会荒了田,饿了肚。

后来,吕公在朝堂上提议,修订了《民风教化条例》,里头写着:小过不惩,必酿大错;小善无度,实为大恶。汴京的百姓都说,这条例里,藏着宰相的一声叹息,也藏着待人处世的真学问——善良要有牙齿,宽容要有尺度,就像那刺梅,花要香,刺也要利,才能在这世间,活得既温暖,又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