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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临时征用的库房被改成了医棚,浓烈的药味混着艾草焚烧的烟气,也压不住空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一排排简陋的板床上,躺着症状轻重不一的黑石村病患。呻吟、呓语、压抑的咳嗽,织成一片令人心头发沉的背景音。

沈清漪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正俯身在一个重症老妇床前。老妇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枯井,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斑痕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她痛苦的抽搐。沈清漪凝神屏息,三根细如牛毫的银针捏在指尖,正准备刺入老妇胸口膻中穴附近几个关键节点,尝试用“金针封脉”压制她体内异常活跃的蛊虫。

旁边,雷震正按着陆明渊的吩咐,指挥几个衙役将一筐筐新采的、气味辛辣浓烈的菖蒲和艾草堆放在角落。他动作粗豪,一筐艾草“哐当”一声重重顿在地上。

沉闷的撞击声在相对安静的医棚内异常清晰。

嗡——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性的震动,在空气中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呃啊——!”

几乎在撞击声落下的瞬间,床上的老妇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她原本只是微微蠕动的皮肤下,那些暗红色斑痕骤然如同煮沸般剧烈翻滚、膨胀!如同无数条被激怒的毒虫在她皮肉下疯狂钻窜!她枯瘦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脖颈处青筋暴凸,眼珠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瞪出眼眶!

“按住她!”沈清漪瞳孔骤缩,厉声喝道,手中银针闪电般刺向老妇心口附近穴位!

然而,那老妇爆发的力量大得惊人!两个负责看护的衙役刚扑上去,竟被她枯瘦的手臂猛地甩开!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皮肤下的红痕疯狂地向着心口位置汇聚、隆起,形成一个拳头大小、剧烈搏动着的暗红色肉瘤!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蛊虫反噬!”沈清漪脸色剧变,指尖银针带着破空声,精准刺向那搏动的肉瘤边缘!试图强行封堵蛊虫汇聚的路径!

就在银针即将刺入的刹那——

“呜——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奇特韵律的、如同某种古老乐器低鸣的震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声音的源头,竟来自医棚角落!

一个负责捣药的学徒,正心不在焉地握着铜杵,杵头无意间刮过铜臼边缘内壁一道细微的凹槽,发出了这阵低沉绵长的嗡鸣!

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那老妇心口剧烈搏动的肉瘤猛地一滞,随即以十倍、百倍的狂暴姿态疯狂膨胀、收缩!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激怒,即将破体而出!

“嗬——!!!”

老妇的惨嚎变成了非人的咆哮,混杂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枯爪般的手带着腥风,直直抓向近在咫尺、正全神贯注下针的沈清漪的咽喉!那指甲缝里,赫然带着暗红色的粘稠污迹!

“清漪!退后!”

一声如同冰裂金石的厉喝炸响!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鬼魅,带着凛冽的劲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亘在沈清漪与那狂暴的“病人”之间!

陆明渊!

他不知何时已从门外掠入,玄色大氅的下摆被劲风带起,猎猎作响。他甚至来不及拔剑,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带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扣住了老妇那只抓向沈清漪咽喉的枯瘦手腕!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同时,他右手手臂如铁箍般向后猛地一揽,将因惊变而身形微滞的沈清漪死死护在身后!动作迅猛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腥臭的吐息混合着狂暴的甜腥味,几乎喷在陆明渊脸上。那老妇被制住手腕,更加疯狂,另一只手带着污秽的指甲,狠狠抓向陆明渊的面门!她大张的口中,一团暗红粘腻、搏动着的肉瘤状物体,正带着粘液,猛地向外钻出!尖锐的嘶鸣声几乎要刺穿耳膜!

“找死!”雷震的怒吼如同惊雷!他庞大的身躯如同愤怒的犀牛,瞬间撞开挡路的衙役,厚背砍山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老妇抓向陆明渊的手臂狠狠劈下!这一刀含怒而发,力道足以斩断牛骨!

“住手!”陆明渊和沈清漪的喝声同时响起!

陆明渊扣住老妇手腕的左手猛地发力,将其整个人狠狠掼向地面!同时身体微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抓向面门的污爪!玄色大氅的袖口被撕裂一道口子。

而沈清漪在陆明渊护住她的瞬间,已强行压下惊悸,手中一直捏着的三根银针,如同三道银色闪电,脱手而出!两根精准无比地刺入老妇抓向陆明渊的那只手臂的肩井、曲池二穴!最后一根,则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老妇大张的口中那即将钻出的搏动肉瘤!

“噗!”

细微的入肉声响起。

老妇狂乱的动作骤然一僵!口中钻出的肉瘤如同被瞬间冻结,搏动停止。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咕噜”声,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凸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蛇,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不动了。皮肤下疯狂蠕动的红痕也迅速平息、褪色,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那把沉重的砍山刀,堪堪停在老妇瘫软的手臂上方寸许之处,刀锋的寒气激得她手臂上残存的汗毛倒竖。雷震保持着劈砍的姿势,铜铃大眼瞪着地上瞬间失去生机的躯体,又惊又怒,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大…大人!沈姑娘!这…这他娘的…”

医棚内死寂一片。

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心有余悸的心跳声。所有衙役和医工都面无人色,惊恐地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和陆明渊袖口那道刺眼的裂痕。那个无意间刮响铜臼的学徒,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陆明渊缓缓松开扣着老妇手腕的手。那只枯瘦的手腕上,留下了五个深陷的青紫色指印。他看也没看袖口的破损,更未理会地上迅速冷却的尸体,第一时间猛地转身,深潭般的眼眸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惊悸,死死锁住身后的沈清漪:“可有伤着?!”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沈清漪脸色微白,呼吸还有些不稳,但眼神已恢复沉静。她轻轻摇头,目光却越过陆明渊的肩膀,落在地上那老妇的尸体上,秀眉紧蹙:“我无事。大人…您的手?”她注意到陆明渊左手手背上,被老妇指甲划破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渗出的血珠竟是…暗红色!

“皮外伤。”陆明渊看也不看手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所有人,退后三步!雷震,泼生石灰!覆盖尸体!接触过她的人,即刻用沈姑娘配制的药水净手!此间器物,未经查验,不得触碰!”

衙役们如梦初醒,慌忙后退,取生石灰的取生石灰,拿药水的拿药水,医棚内一片忙乱。

沈清漪快步走到那具尸体旁,蹲下身。她先仔细查看了陆明渊刺入老妇口中的那根银针。针身没入大半,针尾犹自微微颤动。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针尾,缓缓拔出。针尖上,赫然沾着一点米粒大小、暗红色、半凝固的胶状物,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甜腥!

“是…蛊母的残体?”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凝重,将那点胶状物置于一块特制的油纸上。她又迅速检查了尸体心口位置,皮肤下那个巨大的隆起已经平复,但触手冰冷僵硬,皮下组织似乎被彻底破坏。“虫群失控,汇聚反噬,母体受惊欲出…若非大人及时将其掼地,加上银针封喉截断其最后通路…”她看向陆明渊,眼中带着后怕,“一旦蛊母破体,毒血毒雾四溅…后果不堪设想。”

陆明渊走到她身侧,目光冷冽地看着尸体和那点胶状物:“刚才那两声异响?”

沈清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目光扫过角落那被吓瘫的学徒和地上的铜臼铜杵,又望向雷震刚才顿放艾草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第一声,雷捕头重物顿地,低沉浑厚,震动脏腑。第二声,铜杵刮过铜臼凹槽,绵长嗡鸣,尖锐入耳。此二者,皆非寻常声响,其震动之频率…似乎…似乎对蛊虫,尤其是那潜藏的蛊母,有着极强的刺激作用!”

她快步走到那个铜臼旁,拿起铜杵,示意众人安静。她极其谨慎地,用杵头轻轻刮过铜臼边缘那道细微的凹槽。

“呜——嗡——”

低沉绵长、带着奇特穿透力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并不响亮,却仿佛能钻入骨髓!

医棚内所有病患,无论轻重,皮肤下的红痕都出现了明显的躁动!几个症状稍轻的,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呻吟。症状重的,则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

“停下!快停下!”一个年老的郎中惊恐地喊道。

沈清漪立刻停手,嗡鸣消失。病患的躁动也随之缓缓平息。她的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声音…是钥匙!”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震动,“特定的震动频率!能刺激蛊虫活性,甚至…唤醒或激怒潜藏的蛊母!”她猛地看向陆明渊,“大人!那邪教祭祀时的巫鼓、骨铃、诵经之声,恐怕绝非装神弄鬼!那是…操控蛊虫的手段!”

陆明渊深潭般的眼眸中寒芒爆射!他想起了玲珑传回的情报——祭祀时“神使”手持骨铃,右护法血石拐杖顿地!更想起了山神庙祭坛上那焚烧药粉的痕迹!声音!气味!皆是操控之媒介!

“那…那俺刚才…”雷震挠着头,一脸懊恼和后怕,“俺那一下,差点害了沈姑娘和大人…”

“非你之过。”陆明渊声音冰冷,目光却扫过地上老妇的尸体,“此妇体内蛊虫早已深入膏肓,蛊母盘踞心脉,已成火药桶。那两声异响,不过是引燃的星火。”他看向沈清漪,语速沉缓,“沈姑娘,此发现至关重要。可能据此,寻得压制乃至灭杀蛊虫之法?”

沈清漪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医者的智慧光芒:“万物相生相克。既能以声激之,或亦可以声镇之!只是…需寻到其‘克音’!”她走到窗边,望向黑沉沉的、笼罩着荒山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忧虑,“更紧要者,若山神庙中真有关押的‘药人’,且体内亦有蛊母…那右护法只需以特定声音激发…后果…”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若那庙中的“药人”体内的蛊母被同时激发、破体…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陆明渊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冷峻。他走到沈清漪身侧,与她并肩望向那片吞噬了月光的黑暗山影。山神庙的方向,一片死寂,如同蛰伏的巨兽。

“玲珑…”陆明渊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洞悉棋局的冷静,“她此刻,应已接近邪教核心。祭祀…鼓声…铃声…”他深潭般的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她机灵,必有察觉。此险,亦是她传递关键讯息之机!”

他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带起一股冷风,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掌控全局的决断:

“雷震!”

“属下在!”

“即刻飞鸽传书张龙赵虎!告知‘声波引蛊’之秘!命其监视山坳节点,若闻异常鼓乐铃声,或见邪教异动运送器物,即刻以响箭示警!不得有误!”

“是!”

“增派双倍暗哨,封锁所有通往山神庙路径!许进不许出!尤其注意携带鼓、铃、号角等器物之人!”

“得令!”

“药局!”陆明渊的目光转向沈清漪,“全力配合沈姑娘!研制可干扰、压制蛊虫声感之物!艾草、雄黄、硫磺焚烧之烟或可一试!更要紧者,速配强效镇静安神之药!剂量加重!若有万一…需能瞬间制住狂暴之‘人’!”

沈清漪重重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准备!”

陆明渊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被生石灰迅速覆盖的尸体轮廓,又望向窗外沉沉的、仿佛凝固了的黑暗山影。深潭般的眼底,是冰封的杀意与破釜沉舟的锐芒。

“传令三班衙役,弓弩淬毒,火油备足!”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压抑的医棚内回荡,带着山雨欲来的凛冽,“待城南玲珑信号,山中张龙响箭…便是焚巢斩首之时!”

与此同时,城隍庙深处幽闭的“净室”内。

浓烈到令人眩晕的甜腻香气中,玲珑(小芹)被强行按坐在一张冰冷的石凳上。那个颧骨高耸的蓝头巾老妇,正用一块浸透了暗红色、散发着铁锈腥气液体的粗布,粗暴地擦拭着她手臂上伪造的“溃烂红痕”。

戴着惨白面具的“神使”如同幽灵般立在阴影里,黑洞洞的眼窝无声地“注视”着她。他枯瘦的手指间,把玩着几枚小巧的、用某种惨白兽骨磨制成的铃铛。铃铛不过指节大小,造型诡异,表面刻着扭曲的虫形纹路。

“神使”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摩挲过骨铃表面的纹路。

嗡…

骨铃没有发出清脆的铃声,反而在寂静中荡开一圈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直钻脑髓的奇异震动!

玲珑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心悸毫无征兆地涌起,让她几乎想跳起来嘶喊!她手臂上被擦拭的皮肤,那伪造的“溃烂”之下,竟也隐隐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麻痒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无声的震动…唤醒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剧痛维持着脸上那副因“净身”而痛苦不堪的麻木表情。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声音!

是声音!

小姐的推测…是真的!这无声的骨铃震动…就是操控蛊虫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