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两个字,像两道冰冷的枷锁,死死铐住了玲玲的手脚。日子在小店里粘稠地流淌,柜台就是她的刑台。王小纱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肥波满足于当个“挂名老板”的安逸,货架上那些散发着劣质塑料气息的商品……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她的意志,啃噬着她名为“李凌波”的筋骨。绝望如同沼泽底部的淤泥,越来越深,越来越沉。她不能等!被动等待只会让牢笼越来越坚固,让徐铁山彻底将她遗忘在这个角落里!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死寂中破土而出——毁掉这座牢笼!但绝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迹。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几天后,肥波在小店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短视频,突然指着屏幕,眼睛放光地对玲玲说:“玲玲,你快看!人家大城市那些高级商场、专卖店,都放这个!叫什么……嗯……西洋古典音乐!听着就显档次!啧啧,看看人家这生意做的!”
肥波把手机凑到玲玲面前,视频里确实是一家装修考究的店铺,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咱们店要是有个音响,也放点这个,那感觉……不就上去了吗?顾客进来也舒服,显得咱们有格调!”肥波越说越兴奋,他那颗向往“高级感”(尽管理解浮于表面)的心被彻底点燃了。“对!就这么办!明天我就去买一套好音响!让咱们店也洋气起来!”他拍着大腿,仿佛已经看到了顾客们被高雅音乐吸引、络绎不绝的景象,以及徐铁山赞赏的目光。
玲玲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犹豫:“音响?大卫,这……要花不少钱吧?而且……这店里地方虽不小,但放哪里合适呢?”她故意流露出小市民对“大额支出”的担忧和对“洋玩意儿”的不理解。
“哎呀,钱算什么!生意要做大,这点投入是必要的!”肥波大手一挥,沉浸在自我陶醉的商业蓝图里,“地方嘛……就装在收银台上面,对着门口放!让整条街都听听咱家的档次!”他完全听不进玲玲的“顾虑”,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
玲玲不再多言,顺从地点点头:“大卫你觉得好就行。”她知道,火种已经埋下了。
当天下午的洗手间里,玲玲取出特制手机,用早已烂熟于心的暗语,向一个特定的手机号码发送了一条看似寻常的商品询价信息。信息的内容,只有李大纲他们能解码——核心信息是:目标(肥波)决定自行购买并安装音响设备,预计明后日实施。计划“天籁之音”可启动,目标:造成音响短路,引发火灾,并在灭火器上做手脚,使其不能正常使用……
第二天一早,肥波果然意气风发地出门了,中午就带着一套崭新的、看起来颇为唬人的组合音响回来,包装箱上印着花哨的英文Logo。他得意地向玲玲炫耀:“看看!进口货!音质绝对杠杠的!下午就来人安装!”
下午,两个穿着蓝色工装、提着工具箱的音响安装师傅准时上门(警方人员伪装)。他们自称是电器城的技术员,拿着肥波购买的发票,态度热情又专业。肥波热情地招呼他们,指挥着安装位置。
其间玲玲不在现场。
整个安装过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安装完毕,师傅热情地请肥波试听。肥波迫不及待地选了一首他认为最有气势的曲子(其实是命运交响曲的开头片段)。激昂的音符猛地炸响!肥波被吓了一跳,随即陶醉地晃着脑袋:“好!好!够劲儿!这才叫生活!”
工人走后,玲玲才提着刚买的菜回到店门口,笑着问:“音响装好啦?声音好大啊。”
“那是!玲玲快进来听!”肥波兴奋地招呼。
玲玲刚走进店里,还没站稳——时间计算得刚刚好!
“滋滋……噼啪!”
一声短促而刺耳的电流爆裂声猛地从功放机箱里传出!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功放机顶部冒出一缕呛人的黑烟!
“啊?!怎么回事!”肥波惊恐地瞪大眼睛,笑容僵在脸上。
玲玲也“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啊呀!着…着火了吗?!”
还没等肥波做出反应——
“轰!” 一团明亮的火焰猛地从功放机内部爆燃开来!火线顺着电线蔓延,火舌瞬间舔舐到旁边堆放着的大量劣质塑料日用品和纸箱!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干燥的纸箱、塑料外壳、化纤包装……全是绝佳的燃料!浓烟滚滚而起,刺鼻的气味令人窒息!
“着大火啦!!快救火啊!!”肥波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跑到店门前,拿起灭火器,一番操弄却喷不出来。
他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浓烟呛得连连后退,咳嗽不止。王小纱听到动静从里屋冲出来,看到火海,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冲出去喊人。
玲玲也“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救命啊!快来人救火!”她作势要冲进去抢救东西,被浓烟和热浪“逼退”,踉跄着跑到店外,“焦急”地看着火势蔓延,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恐惧”。
一切都晚了。当消防车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整个“大卫日用百货”小店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刺目的烈焰贪婪地吞噬着一切,黑色浓烟升腾翻滚。肥波瘫坐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脸上全是烟灰,呆呆地看着他“商业帝国”的核心在火光中扭曲、坍塌、化为灰烬。他那身崭新的、为了当老板买的poLo衫,也被火星溅了几个焦黑的洞。
玲玲“面色苍白”、“惊魂未定”地靠在旁边的电线杆上,看着肥波的惨状,又看看冲天的火光,眼神深处有一丝冰冷的火焰在跳动——计划成功了第一步。表面上,她只是一个不幸卷入电器事故的、被吓坏的“无辜”女人。火灾发生时,她刚刚购物归来,甚至还没来得及踏进店门深处,有菜市场的摊贩可以为她作证时间点。安装过程她完全不在场,只在最后试音时短暂出现,没有任何动手脚的机会。
绝望的肥波,只能再次将唯一的希望系在徐铁山身上。他哭丧着脸,在铁山集团总部徐铁山宽大的办公室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火灾的“不幸”和自己多么“无辜倒霉”。“……徐哥,我真不知道那音响质量这么差啊!看着挺好的进口牌子……谁能想到它自己就炸了!我的店啊……全完了!呜呜呜……”
徐铁山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缓慢地捻着一串紫檀佛珠。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审视着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发小和他身边那个看似惊魂未定的女人。音响短路起火?意外?太巧了!偏偏是在玲玲刚回来到他身边之后?偏偏起火的是他安置肥波的据点?但他派人仔细查过购买单据和安装过程,一切手续都“正常”。买音响是肥波的主意,玲玲还反对过,她在安装音响事件全程不在场,可畏“无懈可击”。消防初步结论也是“电器线路故障起火”。没有证据指向任何人。
看着肥波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样,徐铁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厌烦和鄙夷。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念在所谓的“情分”,加上……玲玲这个女人还在他身边,或许还有别的价值……徐铁山沉默了很久,久到肥波的哭声都快要变成绝望的呜咽时,才冷冷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行了,哭有什么用?人没事就好。铺子……烧了就烧了。”他顿了顿,捻佛珠的手指停住,“这样吧,徐记批发市场那边,物流管理部还缺个打杂的岗。你先去那边帮忙看着点进出货,也算……有点事做。玲玲也跟着去吧,帮你记记账。”
不是核心部门,不是重要岗位。只是一个看仓库、记流水账的闲职。肥波却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连连鞠躬:“谢谢徐哥!谢谢徐哥!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和玲玲一定好好干!一定不辜负您!”
肥波前脚刚走,王小纱后脚就到: “老板,我感觉……王玲玲不像装的。有一次我看到她对着窗外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小腹上轻轻揉着,那种疲惫和……忍耐,不像演出来的。倒真像是个操心怀不上孩子、又得天天应付蠢丈夫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