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熔炉边缘
永恒丰碑内部如同一个巨大而精密的金属迷宫，此刻却充满了追猎的杀机。冰冷的红色警示光芒在通道顶部规律闪烁，映照着墙壁上那些早已熄灭或正在被幽蓝网格重新覆盖的能量纹路。沉重的、整齐划一的金属脚步声从多个方向传来，带着非人的节奏感，越来越近，那是奥托调集的“净除者”——永恒丰碑陷落后，被秩序力量彻底改造或新生产的战斗单位。
江宁和罗睺在昏暗破损的通道中疾驰，身形几乎与环境中的阴影和机械残骸融为一体。罗睺的灰雾收敛到极致，只在他们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干扰场，扭曲着可能扫过的探测波纹。江宁则全力运转主系统，结合赤霄笔记中零碎的地图和密钥散发的微弱引导信号，在复杂如蛛网的通道网络中规划着最优路径——并非直线前往核心，而是不断迂回、利用废弃区域和能量管道间隙，试图甩开或绕开围堵。
“左侧通道，三组净除者，能量反应中等，配备压制力场发生器。”主系统冰冷的提示在脑中响起。
“前面维修竖井，垂直向下三百米，可避开主要巡逻路线，但有能量湍流。”伊芙留下的、与笔记密钥隐约共鸣的指引也在浮现。
“走竖井！”罗睺毫不犹豫，率先冲向墙壁上一处因爆炸而撕裂的缺口，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紊乱的能量流如同幽灵般呼啸穿梭。
两人纵身跃下，罗睺操控灰雾减缓下坠速度，同时扰乱下方能量湍流的稳定，制造出可供穿行的短暂缝隙。江宁紧随其后，净化之力包裹全身，抵御着紊乱能量中夹杂的秩序侵蚀。耳边是风的尖啸和能量流的爆鸣，下方黑暗中，隐约可见庞大的机械结构和流淌的炽热能量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与骨骼。
三百米转瞬即至，他们落在一处横亘的巨大冷却管道上方。管道表面温热，微微震动，传来低沉的嗡鸣。这里是丰碑基础设施的深层，巡逻力量相对稀疏，但环境更加恶劣，充满了辐射、高温和随时可能爆发的能量泄漏。
“密钥的共鸣指向更下方……还有前方偏右。”江宁感受着掌心那枚透明薄片传来的微弱悸动，它像是一个信标，与两个方向产生联系：一个垂直向下，深入丰碑最底层的能源与物质核心区域；另一个则水平指向远方，那里似乎是笔记中提到的“执笔者议会”旧址及核心控制室方向。赤霄的警告和奥托的话语都表明，“永恒熔炉”和“核心控制室”很可能就在这两个方向的交汇处。
“先靠近控制室方向，”江宁做出判断，“奥托的注意力应该集中在防止我们破坏熔炉献祭，控制室附近防御可能最强，但也可能是他最核心的所在。或许有机会。”
罗睺点头，血眸扫视着周围复杂的环境：“此地地形复杂，利于周旋。那些铁疙瘩大规模进来不易。但需小心陷阱。”
两人如同阴影中的猎手，沿着巨大的管道和结构支架悄无声息地前进。途中遭遇了几队零散的、似乎是进行例行维护的低阶净除者，都被罗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魔魂灰雾渗透，直接瘫痪其内部的控制核心，避免了能量爆炸引来注意。
越靠近核心控制室方向，通道的规格越发宏伟，墙壁上的装饰和符号也越发古老庄严，只是如今大多蒙尘破损，或被幽蓝的秩序纹路覆盖。空气中那股“静滞”与“衰败”的气息中，开始混杂进一种新的、令人不安的“活性”——那是一种冰冷的、高效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转般的秩序活性，与周围环境的死寂形成诡异对比。
突然，前方传来不同于机械运转的声响——那是能量束轰击金属、以及某种尖锐物体高速碰撞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压抑的怒吼和……痛苦的闷哼？
有人在战斗！而且不是净除者那种整齐划一的风格！
江宁和罗睺对视一眼，迅速靠近声音来源。穿过一条布满仪表和破裂管线的辅助通道，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开阔的环形平台边缘。平台下方，是一个深达数十米、布满了复杂机械臂和能量传导阵列的巨型维修井。而此刻，维修井底部的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战斗。
一方是七八名身着破损丰碑制式装备、形态各异的守卫，他们显然是人类或类人种族，但身上大多带伤，有些还装配着简陋的机械义肢或外骨骼。他们的攻击方式多样，能量枪、动力锤、甚至徒手格斗，配合默契，但显得疲惫而绝望。另一方，则是数量更多、源源不断从维修井四周通道涌出的净除者，以及……两名悬浮在半空、形态更加优雅、散发着更强秩序波动的“编织者”！
“是幸存者！”江宁一眼认出，那些守卫佩戴的徽记虽然黯淡，却与赤霄作战服上的标志类似。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队长！能量电池快耗尽了！右侧通道也被堵死了！”一名年轻的守卫嘶喊着，用一面能量盾牌勉强挡住编织者射来的分解射线，盾牌表面火花四溅。
被称作队长的是一名独眼、半边脸覆盖着金属护甲的中年男性，他挥舞着一柄巨大的热能战斧，将一台冲上来的净除者劈成两半，怒吼道：“坚持住！为了丰碑！为了赤霄长官传递出去的希望！”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屈的意志。
但局面明显一边倒。编织者的攻击精准而致命，不断压缩着幸存者的防御圈。净除者则悍不畏死地冲锋，消耗着守卫们本已不多的体力和弹药。眼看防线就要崩溃。
“帮他们。”罗睺淡淡道，并非询问，而是陈述。他看到了那些守卫眼中与混沌摇篮幸存者、与星火网络中无数挣扎灵魂相似的火焰——那是绝不向绝对秩序低头的变量之火。
“嗯。”江宁点头，目光锁定了那两名最具威胁的编织者。“先解决天上飞的。我左你右，同步攻击，别给它们联动防御的机会。”
没有更多交流，两人如同鬼魅般从平台边缘掠下！下坠过程中，江宁双手虚握，体内残余的洪荒本源与星火网络再次强行共鸣，尽管连接因之前的“否定”冲击和伊芙沉睡而滞涩，但他依然抽取到了微弱的、来自远方星火持有者的“破序”信念，凝聚于掌心，化作两道无声无息、却速度极快的翠金色螺旋刺芒，直射左侧编织者的核心与能量连接节点！
罗睺则更为直接，下坠之势骤然加速，阴影之躯在空中拉出一道灰线，右拳之上，源初之契的符文燃烧般亮起，一拳轰出，看似朴实无华，却锁定了右侧编织者周围的空间，让其精巧的规避位移变得无比困难，只能硬接！
“警报！检测到高威胁变量介入！”编织者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它们周身瞬间展开多层菱形能量护盾，同时释放出干扰性的信息乱流。
然而，江宁的“破序螺旋”蕴含的变量特质，对秩序护盾有着天然的侵蚀性，翠金光芒如同钻头般艰难却坚定地穿透了护盾，虽然威力大减，依旧命中了编织者的关节连接处，使其动作一僵。
罗睺的拳头则毫无花哨地轰在了另一名编织者的护盾上！灰色的拳劲与幽蓝护盾接触的刹那，没有巨响，只有一声低沉的、仿佛空间被碾碎的闷响。护盾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裂纹，随即崩溃！拳劲余势不衰，狠狠砸在编织者纤细的躯干上，将其轰得倒飞出去，撞在维修井壁上，金属躯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幽蓝光芒急闪，显然受了重创。
突如其来的强援让底下的幸存者守卫们精神大振！
“是援军！赤霄长官说的援军来了！”独眼队长狂喜大吼，“兄弟们！配合长官们！杀出去！”
士气暴涨的守卫们爆发出一阵怒吼，朝着因编织者受创而出现混乱的净除者防线发起了反冲锋！
江宁和罗睺则毫不停留，落地后迅速切入战团。江宁不再使用大范围技能，而是将净化之力凝聚于指掌腿脚，身形飘忽，专攻净除者的能量核心与关节薄弱处，所过之处，净除者纷纷僵直倒地。罗睺更是如同虎入羊群，灰雾所至，净除者成片被侵蚀、瓦解，偶尔挥出一拳，便能将数台净除者轰成废铁。
战斗很快结束。两名编织者，一被罗睺补刀彻底摧毁，另一名试图逃脱，被江宁和两名守卫合力击毁。维修井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能量泄露的嘶嘶声。
独眼队长在两名队员搀扶下，快步走到江宁和罗睺面前，右拳重重叩击左胸，行了一个标准的丰碑军礼，声音激动：“永恒丰碑第七维护大队，队长雷克，代表所有仍在抵抗的同胞，感谢二位的援手！你们……果然是赤霄少校用最后力量呼唤来的‘火种’吗？”他的目光落在江宁手中那枚微微发光的密钥上，独眼中充满了希冀。
“我们确实是因赤霄的信号而来。”江宁快速说道，“但情况紧急，奥托正试图启动‘永恒熔炉’进行献祭，我们必须阻止他！赤霄被奥托抓走了，还有其他幸存者吗？你们知道通往核心控制室和熔炉的最快路径吗？”
听到奥托的名字，雷克和周围的守卫脸上都露出刻骨的仇恨与恐惧。雷克咬牙道：“那个叛徒！是他出卖了丰碑，引来了‘巡天阁’的爪牙，又在陷落后假意维持秩序，暗中清洗所有忠于旧日誓言的同胞！我们第七大队原本负责深层能源维护，陷落时正在地下作业，侥幸躲过了第一轮清洗，后来一直在这里和少数其他散落的兄弟打游击……但人越来越少，补给也快没了。赤霄少校是之前主动联系我们，告诉我们她发现了奥托的阴谋和‘薪柴协议’，并试图向外发送信号……看来她成功了！”
他语速极快，透着重压下的干练：“通往核心控制室和永恒熔炉的主通道肯定被奥托重兵把守，而且布满了监控和陷阱。但我们是维护大队，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检修密道’和‘能源溢流管’！可以绕过大部分防御，直接抵达熔炉外围的‘初级净化阵列’控制室！从那里，或许有机会干扰熔炉启动，或者……至少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带路！立刻！”江宁毫不迟疑。
“跟我来！”雷克转身，对队员们下令，“巴克，带两个人处理一下战场痕迹，制造我们往另一边逃的假象！其他人，跟我来，为二位长官开路！”
在雷克等熟悉地形的守卫带领下，一行人迅速离开维修井，钻进了一条极其隐蔽、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金属管道。管道内壁温热，流淌着低功率的能量流，显然是某种备用或废弃的能源输送线路。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臭氧的味道。
“这条路直接通向‘初级净化阵列’的后勤维护口，”雷克一边手脚并用地在前爬行，一边低声解释，“净化阵列是熔炉启动前，对‘薪柴’——也就是被捕获的同胞——进行初步‘秩序化处理’的地方，剥离他们的个人意志和杂乱信息，转化为更纯净的能量源。奥托的主要精力放在核心控制室和熔炉本体，那里的防御相对薄弱一些，但肯定也有守卫。”
爬行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一个向上的竖梯。雷克示意噤声，率先攀爬上去，小心翼翼地顶开一块伪装成普通地板的金属盖板，向外窥视片刻，然后朝下打了安全的手势。
众人依次爬出，来到一个相对整洁、布满各种控制终端和透明观察窗的房间。房间内灯光昏暗，只有少数仪器还亮着微弱的待机光芒。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外面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中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幽蓝能量管道构成的复杂球体结构——那就是“初级净化阵列”。此刻，阵列处于低功率运转状态，球体内部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痛苦挣扎的光影，数量并不多，但凄惨的景象令人心头发寒。
房间内没有守卫，控制终端也无人操作。
“奇怪……这里平时至少有两名‘净化学者’值班……”一名守卫疑惑道。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主通讯屏幕突然自动亮起，奥托那温和而冰冷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他似乎透过某种方式看到了这里的一切。
“雷克队长，还有……我们尊贵的客人。没想到你们能找到这里，第七大队的余孽，果然像蟑螂一样顽强。”奥托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不过，你们来得正好。‘永恒熔炉’的预热已经完成，第一批‘优质薪柴’——包括我们英勇的赤霄少校，也已经就位。正缺少一些更具‘活力’的变量来点燃最后的火焰。”
屏幕上画面切换，显示出一个更加宏伟、令人震撼的景象——那是一个如同恒星内部般炽热、由纯粹秩序能量构成的巨大熔炉虚影，熔炉中央，悬浮着数十个透明的禁锢力场，每个力场中都禁锢着一个身影，有的清醒，在无声呐喊挣扎；有的昏迷，生命气息微弱。赤霄赫然在列，她被单独禁锢在一个较大的力场中，身上连接着更多的能量导管。
“而你们所在的净化阵列控制室，”奥托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恰好是启动最终献祭序列的……次级点火装置所在地。当熔炉核心协议接收到这里发出的‘确认净化完成’信号时，献祭就将开始。”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主动配合，成为仪式的一部分，我可以保留你们的部分意识，让你们在新的秩序世界中有个‘位置’。”
“二，反抗，然后被我启动的控制室自毁协议和外面赶来的守卫，强行‘送’入熔炉——当然，过程会痛苦得多。”
屏幕上的奥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仿佛在欣赏困兽最后的挣扎。
雷克等人脸色煞白，绝望再次蔓延。
然而，江宁却看着屏幕，看着奥托那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表情，突然笑了。
“奥托，”他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你犯了一个错误。”
“哦？”奥托微微挑眉。
“你太依赖你的‘秩序’，太相信你对这片空间的控制权。”江宁举起手中的密钥，那枚透明薄片此刻正微微发烫，与房间内某个隐秘的数据接口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你忘了，赤霄拼死保护的‘薪柴协议密钥’，不仅仅是一把锁，它也是一个……最高级别的维护者权限令牌。尤其是在，你还没来得及完全覆盖和重写的……‘初级净化阵列’的底层协议里。”
话音未落，江宁在奥托骤然变色的目光中，闪电般将密钥插入了控制台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认证插槽！
“密钥认证——通过。检测到最高维护者权限。初级净化阵列底层协议，启动紧急维护模式——‘净化逆转’！”
整个控制室剧烈震动起来！窗外那缓缓旋转的幽蓝球体，其运转方向猛地倒转！球体内部那些痛苦的光影，身上的秩序枷锁开始松动、崩解！禁锢他们的能量导管，反而开始向球体内部反向输送一股混乱的、带着“变量”特质的能量流——那是密钥中蕴含的、源自最初“起源协议”的、对抗秩序的力量！
“不！你怎么会知道……”奥托的影像剧烈波动，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怒。
“猜的。”江宁冷冷道，眼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冰冷的决绝，“但你那套‘一切尽在掌控’的做派，给了我们最大的提示——你越是想引导我们去哪里，那里就越可能有你来不及彻底抹除的……旧日漏洞！”
“现在，该我们给你选择了，奥托执笔。”
“是看着你的‘优质薪柴’和点火装置被我们搅乱，拖延你的献祭大计？”
“还是……亲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