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提着棋盒,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屋里又恢复了宁静。云疏正准备继续他那被打断的午后闲适,手机便传来了一声特殊的震动。是特殊部门那位负责人。
这次发来的不是求助,而是一份标注着“内部交流·非涉密”的电子文档,标题是《江南地区部分古代民间传说及能工巧匠事迹汇编(初稿)》。下面附言:“云先生,整理旧档偶得此集,觉其中意趣颇多,想着您或许会感兴趣,冒昧发送,万望勿怪。”
态度依旧恭敬,却带着点分享的意味,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忍不住想给见多识广的朋友看看。
云疏挑了挑眉,对这种小心翼翼的“学术交流”早已习惯。他懒洋洋地陷进沙发,点开了文档。
文档内容颇为庞杂,分门别类地记录了许多流传于江南各地的古老传说。有号称能一夜之间建成宝塔的神异工匠,有传说中能以银针定住钱塘江潮的神医,有能编织出永不褪色、冬暖夏凉布匹的织女,还有能雕刻出会随风吟唱的木鸟的巧手艺人……文字半文半白,夹杂着许多地方志的记载和民间口述的版本,充满了夸张离奇的色彩。
若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古人想象力丰富的产物。但云疏翻阅着这些文字,那双总是显得慵懒的黑眸里,却偶尔会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甚至唇角会微微牵动,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会心”的笑意。
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慢悠悠地往下看,手指偶尔在屏幕上滑动。
当看到那位“一夜建塔”的工匠传说时,传说中描述此人“焚香祷告,引星辉之力,驱使山石自行垒砌”。云疏轻轻摇头,在旁边的备忘录里随手输入:“星辉是扯淡。不过此人应精通地质与力学,善用杠杆滑轮,组织得力,昼夜赶工倒是可能。”
看到那位“银针定潮”的神医,记载其“以一枚银针刺入江边巨石,汹涌潮头至此则平”。云疏嘴角弯了一下,输入:“潮汐乃月之引力,银针岂能定之?或是此人精通天象水文,预测潮汐时间极准,又擅针灸,治好了某位观潮权贵的急症,以讹传讹罢了。”
翻到“永不褪色布匹”的记载,他顿了顿,输入:“矿物染料,特殊织法,或可保色良久。‘永不’夸张,但古人智慧,不可小觑。”
对于那“会吟唱的木鸟”,他倒是多看了两眼,点评道:“机巧之物,内设簧片风道,借风发声。心思奇巧,近乎于‘道’。”
他一目十行,速度极快,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那些传说中可能存在的真实内核,剥离掉后人添油加醋的神怪色彩,指出其背后可能蕴含的古人真实的智慧、精湛的技艺,甚至是某种专注到极致而衍生出的、微弱的精神力量影响现实的影子。
这对他而言,就像是在一堆华丽的贝壳中,辨认出哪些是自然形成,哪些可能蕴含着珍珠。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趣味,一种智识上的消遣。
大约过了半小时,他将文档拉到最后,然后将那份随手记录的、带着他零星点评的备忘录,复制粘贴,给对方回了过去。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客气寒暄。
对方几乎是秒回,语气带着明显的惊叹和受教:“云先生真乃慧眼!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些点评,简直为我们打开了新的研究思路!万分感谢!”
云疏扫了一眼回复,没再理会,将手机放到一边。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几个老人正在晒太阳、下象棋。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与刚才翻阅的那些尘封传说,仿佛是两个世界。
与官方的这种互动,渐渐变成了一种独特的乐趣。他们将他视为一座深不可测的活体图书馆,一座行走的文明鉴定仪,恭敬地送来各种光怪陆离的“谜题”或“趣闻”。而他,则在不经意间,为这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过往,拂去一些浮夸的尘埃,露出其可能的本真面貌。
这感觉,有点像帮邻居鉴定一件祖传的老物件,不费力,却有点意思。既保持了距离,又有一种奇特的参与感。对他这漫长而偶尔无聊的生命来说,不失为一种不错的调剂。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在晚餐外卖到来前,再小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