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天色微亮。
北州王府门前,高头大马早已备好,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喷出一团团白气。
独眼龙、张莽、三娘子、燕如玉等一众“包工头”人手一张地图,围在一起。
“三娘子,你看这云州的‘村村通’规划,比青州少很多嘛。”张莽指着云州规划图。
三娘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说张大当家,你是不是修路修傻了?”
“上面标得清清楚楚,云州九个县,加一个云州城。”
“咱们之前干活的青州,可是有十三个县。路当然少些。”
“而且,北云大道的主干道,接壤青州。”
我前天请李大人喝酒的时候他跟我提过,现在是北齐那帮俘虏在修。
十来万人,那工程进度,最多再有两个月就能跟青州接上。
到时候,咱们在云州开工,北州的运输车队,才好把水泥运过去,不然我们都不好施工。
张莽笑了笑:“我这不是想先了解情况嘛。等从云州实地考察回来,我也去多请请李大人喝酒。”
另一边,独眼龙对身旁的燕如玉说道:“黑寡妇,你看这上面标记的三座桥,跨度都不小,施工有点难度。”
“这活儿你接了最合适,回头我把鲁班头引荐给你,让他给你手下那帮人指点指点。”
“上次你锯断黑水河桥墩那事儿,就是鲁班头带人修的,他有经验。”
他指了指桥梁周围的区域:“这三座桥四周的村路,你也一并承接下来。人手不够的在就近的县城招募。”
燕如玉听他提起锯断桥墩的糗事,有点尴尬。
她带着手下修建鹰愁涧的索桥工程,顺带承包了三条村路练手。
赚了一万多两银子。
拿到银子时,她才真正理解,独眼龙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给夏侯玄修路。
这钱,赚得太踏实了。
燕如玉定了定神,指着图上的桥梁位置:“独工头,这活我接了。不过具体的施工方案,我还是得带人去实地勘察一番才能定下来。”
独眼龙一听,笑道:“你只管承接,回头我跟李大人说一声,让城建司给你垫资。”
众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王府大门打开,夏侯玄一身常服,走出王府。
“别讨论了,王爷出来了。”
独眼龙眼尖,卷起地图,反手“啪”地一声,拍在还在讨论的张莽后脑勺上。
张莽嘿嘿一笑,连忙收好图纸。
众人收起图纸,齐齐转身,恭敬道:“王爷。”
夏侯玄走下台阶,扫过众人,点了点头。
翻身上马,喊道:“出发。”
“上马!上马!都跟上!”独眼龙扯着嗓子大吼一声。
一行人纷纷上马。
马蹄踏在水泥路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每一匹战马的鞍侧,都挂着一把铁铲,铲面擦得锃亮。
……
队伍出了北州城。
仅半天后,当他们离开青州地界,踏上前往云州的官道。
马蹄深陷在松软的尘土里,每一次抬起都带起一阵尘土。
“呸!呸!”
三娘子吐掉嘴里被马蹄卷起的灰尘。
“王爷,这破路,还没咱们在青州修的村路好走呢!全是灰。”
独眼龙催马上前,与夏侯玄并行,“三娘子,你当这还是咱们北州、青州的地界?这才是北夏的官道。要是路都好好的,王爷还带咱们出来干什么?”
夏侯玄勒着缰绳,放慢马速,看着眼前的土路。
“都别抱怨,这路修好,是早晚的事。”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凛,不再言语。
他们脚下正在走的路,就是他们要征服的目标。
连续三天三夜的疾驰。
地平线上出现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条宽阔的路基已经成型,向着远方无限延伸。
路基两侧,成千上万的人影忙碌着。
一个身影站在路基旁。身穿灰色工服,头上戴着一顶竹编的安全帽,手里握着一把铁铲,铲刃插在脚边的泥土里。
正是北齐降将,“北齐劳改支队”总负责人,陈武。
这一个多月,对陈武而言,比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漫长和扭曲。
他从一个发号施令、决胜千里的大将军,沦为了阶下之囚。
他被饿了三天三夜,直到胃里吐出的酸水都带着血丝,为了活下去,屈辱地接下这个所谓的“总负责人”的任命。
他以为这只是羞辱的开始。
现实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荒诞。
他手下的十一万北齐降卒,一开始根本没人听他的。他们叫嚣,他们反抗,他们宁死也不愿为敌国修路。
城建司派来的工头,李疤,根本不跟他们讲道理。
“不干活,”
“可以。”
“那就没饭吃。”
第一天,上千人饿得前胸贴后背。
第二天,有人开始晕倒。
第三天,当第一个士兵因为虚弱而死去时,工头,让人挖了个坑,把尸体扔进去,就地掩埋,让那具尸骨成了路基的一部分。
有悍不畏死的士兵冲着李疤叫嚣:“打死我,我也绝不修路!”
李疤,二话不说,抡起手里的铁铲,一铲子拍在那士兵的后脑上。
“砰”的一声,那士兵倒在地上,血从后脑淌出,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他当着陈武的面,让人把尸体拖走,与其他死去的俘虏一同火化。
骨灰拍碎,掺进水泥里,成了路的一部分。
“看,这样更结实。”李疤还对他笑了笑。
在死亡的威胁下,反抗迅速瓦解。
真正击垮陈武的,是另一件事。
他看到了那些他曾经下令烧死的流民。
被夏侯玄带人,救下的上万人。
他们和俘虏们干一样的活。但每天收工时,能领到二十文钱,三顿饱饭,饭里有肉末。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陈武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亲眼看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工头李疤,会端着一个大碗,蹲在那些流民中间,有说有笑。还把自己碗里的一块肉,夹给旁边一个瘦小的妇人。
一群是往死里用的俘虏,一群是给了活路的百姓。
“陈武。”
一个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回。
他抬起头,瞥见了远处那一队疾驰而来的骑兵。
夏侯玄!
陈武握着铁铲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马蹄声由远及近,夏侯玄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身穿灰色工服的陈武。
“陈大将军,这管理得挺不错的嘛,工程进度也快。”
陈武摘下头上的竹编安全帽,握在手里。
“夏侯玄,我很疑惑。”
“当初在云州州城外,你为什么要救窝棚里的那些流民?”
“他们是贱民,他们的命,跟路边的野草没什么两样,死了,也就死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