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在山坡上扬起，张定远抬手一挥。火铳组立刻半蹲，枪口对准三点钟方向的巨石后方。他盯着那片乱石，呼吸平稳。
“打。”
三组火铳齐射，硝烟炸开。两声惨叫从高处传来，两个黑影翻滚着从坡顶坠下，砸在碎石堆里不动了。一名倭寇哨兵手里还抓着弓，另一名腰间佩刀刚拔出一半。
张定远转身，对传令兵点头。传令兵举起红旗，用力挥动。埋伏在侧翼的两门虎蹲炮同时轰响，炮弹呼啸而出，砸向北坡入口。第一发击中掩体，碎石飞溅；第二发撞进礌木堆，直接炸开一条道。
“前进！”
火铳队交替推进，每三步停顿一次，枪口始终朝上。前方山路开始冒烟，那是火药引信被点燃后的气味。张定远走在最前，长剑未出鞘，右手按在剑柄上。
二十步外，北坡石垒后方传来喊叫声。倭寇开始调动，有人往高处跑，有人拖着滚木往崖边搬。一面黑旗在第三层平台升起，一个披甲男子站在后面挥手，显然是指挥者。
张定远停下脚步，从肩上取下火铳，装弹。身旁的火铳手王五也举枪瞄准。
“打旗的。”他说。
王五扣动扳机，枪响。黑旗晃了一下，持旗人倒地。但那披甲男子只是侧身，未退。他又挥了下手，两侧箭孔立刻射出羽箭，夹杂着火油罐砸向山路。
火油罐落地炸裂，火焰瞬间蔓延。两名火铳手躲避不及，肩膀着火，就地翻滚。张定远一把扯下外袍，扑灭其中一人身上的火。
“散弹！”他吼。
火铳队换弹，装入铁砂与碎钉混合的散弹。一轮齐射后，高处垛口接连爆响，几名正在搬运滚木的倭寇被击中背部，栽下悬崖。箭孔里的弓手缩了回去。
刘虎带着五十名刀盾兵上前，列成雁形阵，盾牌斜举，贴着山壁推进。落石砸在盾上，发出闷响，队伍没有停。爆破手李忠背着火药箱，紧跟其后，脸上抹着灰泥，看不出表情。
山路中央有一道丈许高的石墙，是倭寇用乱石垒成的防线。墙后不断有倭寇探头，投掷短矛。刘虎大喝一声，全队加速冲过最后十步，盾牌撞上石墙，稳住阵型。
李忠蹲下，将火药包塞进石缝，插上引信，点火。他往后退了五步，趴下。
轰！
石墙中部炸开一个缺口，碎石四溅。烟尘未散，张定远已跃出。他冲在最前，长剑出鞘，劈翻一名持刀扑来的倭寇。那人喉咙被割开，倒地抽搐。
“随我杀进去！”
明军先锋如潮水涌入。刀盾兵守住缺口两侧，火铳手跟进，在缺口后方列阵，枪口对外。又有三名倭寇从上方跳下，被火铳近距离击毙，尸体滚入沟底。
张定远跃上残墙，站稳。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几排低矮石屋分布在坡面上，中间有条主道通向深处。第二层平台上有箭楼，此刻无人驻守，梯子已被砍断。
他回头大喊：“清点伤亡！”
一名传令兵跑来报告：“两人烧伤，一人手臂骨折，无阵亡。”
张定远点头，下令：“重伤员留在缺口后方休整，轻伤继续作战。火铳组分两队，左队压制高处，右队警戒主道。爆破组准备第二轮炸药，目标是箭楼基座。”
命令传下，士兵迅速行动。王五带人爬上残墙，架好火铳。李忠带着助手检查剩余火药，低声计算用量。
主道尽头，石屋之间开始出现人影。倭寇从各处涌出，手持长刀、短矛，有的裹着破布，有的脸上涂灰。他们聚在一处空地，人数约四十，中间站着那名披甲男子。
张定远盯着他。那人三十岁上下，脸型狭长，眼神阴冷，腰间配一把长太刀。他没有穿明盔，但铠甲样式明显来自缴获的明军装备。
“山本。”张定远低声说。
刘虎走到他身边：“要不要先打他？”
“不急。”张定远摇头，“等他动。”
山本站了出来，举起右手。身后倭寇立刻分成两拨，一队冲向主道，另一队绕向左侧高地，意图包抄。
“来了。”
张定远抬手，传令兵吹响短笛。火铳组立即开火，专打冲锋在前的倭寇。第一轮射击倒下五人，第二轮击溃队形。冲向主道的倭寇被迫分散，躲进石屋。
左侧高地的倭寇爬得快，已有数人接近火铳组侧翼。张定远抽出长剑，对刘虎说：“你守这里，我去左边。”
他带着六名火铳手和两名刀盾兵，沿残墙边缘移动。左侧地势陡峭，只有几块突出的岩石可供落脚。一名倭寇已经攀到半高，正往火铳组背后摸去。
张定远靠近，举枪射击。子弹击中对方肩膀，那人惨叫一声，失手滑落，摔在石堆上不动了。其余倭寇见状，暂停前进。
张定远没有追击。他回到主战场，发现山本已退至第二层平台，只留十余人继续骚扰。那些倭寇不再正面冲锋，改为小股袭扰，投掷火把和石块。
“他们在拖时间。”张定远说。
传令兵跑来：“将军，李忠报告，箭楼基座已埋好炸药，随时可引爆。”
“点火。”
轰隆一声，箭楼底部炸裂，整座建筑倾斜，轰然倒塌。烟尘中，几具尸体被抛出，都是之前藏匿的弓手。
明军士气大振。火铳手齐声呐喊，重新装弹。刘虎率刀盾兵向前推进十步，占领主道入口。
张定远站在残墙上，扫视全场。倭寇首道防线已破，组织混乱，部分人开始向巢穴深处撤退。石屋之间火光闪烁，有人在搬运物资。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山本站在第三层平台边缘，低头看着下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手指紧紧握住刀柄。看到张定远跃上残墙的那一瞬，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被风盖过。
张定远摘下背上火铳，检查弹药。火铳管微热，刚才连续射击导致金属发烫。他用手背试了试温度，确认还能使用。
“传令。”他说，“全军压进，目标第三层平台。火铳组轮流掩护，爆破组准备炸开通道。任何人不得擅自追击，保持阵型。”
命令下达，先锋部队开始移动。火铳手三人一组，交替前进。刀盾兵在前，掩护爆破组靠近第二道石垒。李忠再次埋设火药，引信已点燃。
张定远走在最前，长剑在手。他的铠甲左肩染血，不知是敌是己。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主道两侧的石屋内仍有零星抵抗，但火力稀疏。一名倭寇从窗后射箭，被王五一枪击毙。另一人扔出火雷，落在队伍前方三步，炸出浅坑，无人受伤。
第二道石垒比第一道更高，宽达两丈。李忠的炸药只能炸开局部。张定远下令集中火力打击右侧连接处，火铳连射十轮，墙体出现裂缝。
轰！
火药引爆，右侧墙体倒塌，露出一条斜坡通道。烟尘未散，张定远已冲入。他刚踏上斜坡，左侧石屋突然冲出四名倭寇，呈扇形围拢，刀锋直指他咽喉。
他侧身避过第一刀，左手格挡第二刀，右脚踢中第三人腹部。那人后退两步，他顺势旋身，长剑横扫，削断第四人手腕。那人惨叫，刀落地。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扑上。张定远后退半步，剑尖点地，借力跃起，一脚踹中一人胸口。那人仰面倒地，他落地瞬间反手刺出，剑刃穿透另一人喉咙。
四人皆倒。他拔出剑，剑刃滴血。
传令兵吹响短笛，火铳组迅速重组，在突破口后方架起第二道火力网。明军如潮水涌入，刀光与火光交织，倭寇节节败退。
北坡防线彻底崩溃。
张定远站在斜坡顶端，喘息未定。第三层平台就在眼前，山本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后。那里是倭巢核心区域，通道狭窄，易守难攻。
他抬起手，示意部队暂停推进。火铳手原地装弹，刀盾兵列阵待命。刘虎走来，递上水囊。
他没有接。
远处石门内，一道黑影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