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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南诏残魂 > 第138章 砧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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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运的唐军在太和城外扎下营寨,与残破的城池形成一种微妙的对峙。他们协助清理战场,巡逻警戒,甚至分发了部分粮食和药品,举动无可指摘,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太和城的脖颈上。皮逻阁的“斟酌”并未持续太久,因为现实的压力不容他拖延。

吐蕃大军虽暂退十余里,却并未远遁。噶尔·东赞迅速收拢了溃兵,虽然损失了大量攻城器械和粮草,但其主力犹在,骑兵依旧在四周游弋,封锁着一切通道,虎视眈眈。太和城的危机,仅仅是延缓,并未解除。

而王天运的耐心也似乎随着时间在流逝。他不再频繁催促,但唐军士兵“协助”防守的范围逐渐扩大,甚至开始“建议”调整城防部署,其副将更是不止一次“关切”地询问起浪穹、施浪等诏的现状,暗示都督府应尽快建立以整合力量。

皮逻阁如同走在万丈悬崖边的钢丝上,一边是吐蕃随时可能发起的致命反扑,另一边是唐军步步紧逼的吞并之势。太和城内物资日渐匮乏,伤兵呻吟不绝,人心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煎熬。

这一日,王天运再次来到王宫,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询问,而是一封盖有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大印的文书。

“皮逻阁诏主,”王天运神色肃然,将文书递上,“节帅钧令。鉴于洱海局势危急,吐蕃猖獗,为有效统筹抗敌,令你暂代‘权知洱海都督事’,即刻整备蒙舍、浪穹(指其残余势力)、施浪、越析诸军事务,听候调遣。节帅已奏报朝廷,请正式册封。在此期间,一应军需粮草,可由姚州都督府酌情调拨。”

文书用语正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权知”(临时代理)一词,既给了皮逻阁一个台阶,也将他彻底纳入了大唐的军事指挥体系。“听候调遣”四字,更是重若千钧。

皮逻阁接过文书,指尖冰凉。他知道,最后的通牒来了。接受,则名正言顺地成为大唐的边将,但也意味着交出最后的自主权。拒绝…他看了一眼殿外隐约可见的唐军旌旗。

“节帅厚爱,皮逻阁…领命。”他垂下眼睑,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此刻,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王天运脸上露出笑容:“如此甚好!皮都督深明大义,实乃朝廷之福,洱海之幸!既如此,还请都督即刻行文,召浪穹、施浪、越析三诏主或其代表,前来太和城…哦不,前来都督府议事,共商整军御敌之策。我也好将所需粮草数额,一并报予姚州。”

刀子落了下来。不仅要他接受任命,还要他主动将其他诏主召来,等同于亲手将潜在的盟友或对手送入大唐(和他自己)的掌控之下。这是投名状,也是彻底的捆绑。

“王将军所言极是。”皮逻阁抬起眼,目光已然恢复平静,“我即刻派人去请。只是浪穹诏目前混乱,施浪诏主胆怯,越析诏主…恐需将军唐军威仪,方能请得动。”

他将难题稍稍推回,暗示需要唐军的武力为后盾,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王天运哈哈一笑:“这个自然!我即刻派兵, ‘护送’ 诸诏使者前来!”

接下来的几天,太和城仿佛成了整个洱海的漩涡中心。在唐军骑兵的“护卫”下,浪穹诏几位争权夺利的贵族代表、胆战心惊的施浪诏主施望久、以及面色凝重、带着深深戒备的越析诏主波冲,先后被“请”到了太和城。

会议就在残破的王宫大殿举行。皮逻阁坐在主位,身旁是代表大唐监军的王天运。下方,是神色各异的诸诏代表。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天运率先开口,宣读节帅命令,强调吐蕃之患,要求诸诏摒弃前嫌,统一听从“皮都督”调遣,整合兵力,共御外侮。话语冠冕堂皇,却带着冰冷的威胁。

浪穹代表唯唯诺诺,只求自保。施望久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称是。唯有波冲,沉默片刻后,开口道:“越析诏自当遵从天朝号令,协力抗蕃。然则,整合兵力,如何整编?粮草军械,如何分配?战后诸诏疆界民众,又当如何?还请皮都督和王将军明示。”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也是所有人的隐忧。

皮逻阁看向王天运。

王天运淡然一笑:“此事易尔。各诏兵力需重新登记造册,混编成军,由都督府统一指派将领统辖。粮草军械,自然由都督府按需统一调配。至于战后…待平定吐蕃,朝廷自有公断,必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空头支票,实则军权、物资权尽数收回,战后如何,全凭大唐一言而决。

波冲眉头紧锁,不再言语,但眼中的忧虑更深。

皮逻阁心中冷笑,知道这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开口道:“王将军所言甚是。当务之急乃是对抗吐蕃。我意,各诏先行抽调精锐……”他按照王天运事先通过气的意思,开始下达作为“都督”的第一道命令,内容无非是让各诏出兵出粮,充实前线,实则进一步削弱他们的实力。

会议在一种极其压抑和不对称的气氛中结束。诸诏代表如同被宣判了般,面色灰败地离开。他们知道,从踏入太和城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已不再由自己掌握。

会后,王天运满意地对皮逻阁道:“皮都督雷厉风行,甚好。粮草不日便会运到。还望都督尽快整军,以备吐蕃反扑。”他顿了顿,似无意般补充道,“对了,节帅对浪穹诏此前勾结吐蕃之事甚为不满,其地民众受苦久矣。待局势稍定,还需都督 ‘妥善’ 安抚处置才是。”

又一个任务,一个烫手的山芋,同时也是诱惑——默许甚至支持皮逻阁吞并浪穹残余势力。

皮逻阁面无表情:“皮某遵命。”

送走王天运,皮逻阁独自站在殿外,看着远处正在“协助”训练蒙舍士卒的唐军教官,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离开的其他诏主代表。

他如今身披大唐都督的官袍,手握“节制诸诏”的权力,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同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

大唐给了他名分和有限的支援,却抽走了他的根基和独立性,将他推到了对抗吐蕃的最前线,成为一颗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其他诏主对他更是充满恐惧和怨恨。

砧板之上的鱼,无论多么光鲜,终究难逃刀俎。

但他皮逻阁,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鱼。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西北方吐蕃大营的方向,又看向东北方唐军营寨。

刀俎相争,砧板上的肉,未必不能寻得一线生机。

他现在需要时间,需要在这夹缝中,利用这“都督”的身份,尽可能地汲取力量,等待时机。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