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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南诏残魂 > 第99章 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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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旗倒塌,主帅呕血昏迷。这场发生在吐蕃中军核心的惊变,如同砸入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瞬间演变成了摧毁堤坝的狂涛。

恐慌以惊人的速度在吐蕃大军中蔓延。对于许多普通士兵和下层军官而言,王旗不仅仅是统帅的象征,更是军魂和天命的所在。旗倒,意味着神灵不再眷顾,意味着这场战争已然失去了正当性。加上中军遇袭、左翼火起、各处混乱的叠加效应,原本纪律严明的吐蕃大军,竟开始出现了成建制的动摇和溃散!

“败了!大将军倒了!”

“快跑啊!”

混乱如同瘟疫,从核心迅速扩散至外围。士兵们不再听从号令,有的试图向后逃跑,有的则茫然失措地原地打转,军官的呵斥和鞭打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作用。

太和城头,守军目瞪口呆地望着城外那一片混乱的吐蕃大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爷…成功了…我们…赢了?”阿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皮逻阁在亲卫的搀扶下退回城内,他浑身是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甲胄上遍布刀痕箭创,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他望着城外崩溃的敌营,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力气嘶声下令:

“打开城门!所有能动的!跟本王杀出去!追击!”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他病,要他命!

城门再次轰然洞开!这一次,不再是决死的反击,而是胜利的追击!所有还能拿起武器的守军,包括许多轻伤员,都如同疯虎般冲了出去,追砍着溃逃的吐蕃士兵!

战斗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和追击。吐蕃军队完全失去了组织和抵抗的意志,只顾着亡命奔逃,互相践踏,死伤无数。浪穹军一路追亡逐北,缴获的军械旗帜辎重不计其数,直到追出二十余里,方才因力竭而收兵。

当皮逻阁重返太和城时,迎接他的是全城军民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跪拜!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凭借狡诈和狠辣崛起的豪酋,而是真正意义上拯救了所有人、创造了奇迹的战神和王者!

“王爷千岁!万胜!”

然而,巨大的喜悦之后,是更加沉痛和残酷的现实。

清点结果很快出来。此役,吐蕃大军损失惨重,具体伤亡无法统计,但仅遗弃在战场和溃逃路上的尸体就不下数千,被俘者亦有近千,物资损失更是天文数字。论钦陵被亲卫拼死救回,生死不明,据说在昏迷中被紧急送往吐蕃后方。

但浪穹军自身的损失同样极其惨重。守城阶段的伤亡加上反击追击的损失,战死者逾一千五百人,重伤者近千,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更重要的是,岩嘎,这位皮逻阁麾下最勇猛、最忠诚的悍将,确认战死在了冲击王旗的路上,遗体被吐蕃人乱刃分尸,仅寻回部分残躯和那柄标志性的铁骨朵。

消息传来,全军悲恸。皮逻阁将自己关在王帐内整整一日,无人敢近。出来时,他眼角带着未干的血丝,脸色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他亲自为岩嘎主持了最隆重的葬礼,将其衣冠与铁骨朵葬于正在修建的王陵之中,追封其为“忠武侯”,厚恤其家人部属。葬礼上,皮逻阁未有过多言辞,只是对着岩嘎的衣冠冢重重三叩首。

所有幸存的将士无不感同身受,悲愤与忠诚交织,凝聚力不降反升。

外部局势也因此战而剧烈变动。

溃败的吐蕃残兵逃回吐蕃控制区,带来的不仅是失败的消息,更是主帅重伤、王旗被毁的奇耻大辱。逻些朝廷震动,主战派声势大跌,主和派趁机发难,要求追究论钦陵战败之责,并要求立刻与皮逻阁和谈,甚至提出了更优厚的招安条件(承认其云南王地位,划浪穹为其自治领等)。吐蕃内部陷入了激烈的权力斗争和战略争吵之中,短期内再无组织大规模东征的能力。

洱海各诏则被彻底吓破了胆。皮逻阁竟然能正面击溃、甚至几乎全歼吐蕃主力大军!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施浪、越析等诏主连夜派出使者,带着重礼和请罪书,匍匐在太和城外,乞求皮逻阁的宽恕,并表示愿效犬马之劳。

甚至远在姚州的王知进,在接到战报后,也是惊骇之后便是狂喜,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向长安报捷,将皮逻阁的功绩夸大了十倍,极力渲染其“擎天保驾”之功,并隐晦提醒朝廷,此等虎将,既要用,更要重赏笼络,以免生变。

长安的赏赐和褒奖圣旨很快再次到来,这一次不再是空头名号,而是实实在在的赏赐:加赐黄金万两,绢帛五万匹,并准许皮逻阁“开府仪同三司”,拥有自行任命下属官吏的权力——这几乎等同于承认了其半独立的藩王地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和纷至沓来的荣耀、屈服、拉拢,皮逻阁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

他接受了各诏的臣服,却并未放松警惕,反而以“协助防御”为名,派兵进驻各诏要地,实则加强控制。

他笑纳了唐朝的赏赐,对那“开府”之权更是充分利用,迅速搭建起一套以阿蛮、蒙栝、于赠等人为核心的官僚体系,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

对于吐蕃抛来的橄榄枝,他则不置可否,既不断然拒绝,也不积极回应,只是让使者等着,他要看看逻些朝廷到底能开出什么价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胜利,惨胜如败。岩嘎的死,精锐的损耗,都是难以弥补的损失。吐蕃的失败源于主帅的冒进和王旗被毁的偶然,并非其国力真正的体现。一旦吐蕃内部整顿完毕,卷土重来是必然之事。

而大唐的厚赏,背后又何尝不是更深的忌惮?那支被“保护”起来的唐使和百工营,就是时刻提醒他的枷锁。

余烬之中,藏着新的火种。

欢呼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皮逻阁站在太和城头,望着远处尚未清理完毕的战场痕迹,和更远方苍茫的、依旧属于吐蕃的群山。

他的手中,多了一枚金色的、刻着“云南王”字样的印玺。

但他的肩上,却压上了更沉的担子,和更冷的寒意。

战争暂时结束了。

但博弈,却进入了更深、更危险的层次。

他知道,自己踏着岩嘎和无数将士的尸骨,终于站上了一个更高的舞台。

而这个舞台四周,依旧是群狼环伺,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