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舌尖的血珠刚滴上判官笔，识海里的镇魂殿便发出蜂鸣。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道连接地底的黄泉引正顺着脚底脉络疯狂抽取力量，喉间腥甜翻涌，眼前泛起金星——这是强行引动高阶阵法的代价。
但他咬着牙撑住，盯着黑炎龙逐渐灰白的龙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撑住，再撑半刻。
地动突然从脚下传来。
城砖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中渗出幽蓝鬼火，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龙吟——不是黑炎龙的嘶吼，而是更古老、更森冷的战吼。
顾昭瞳孔微缩，看见裂缝深处翻涌的黑雾里，涌出成片黑甲阴兵。
他们的铠甲泛着乌金光泽，头盔上雕着吞鬼饕餮纹，手中长戈尖端凝着幽火，每走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焦痕。
地府征讨军！白起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震颤。
这位曾在阴司跟他并肩的杀神，此刻单膝跪在城垛边，玄铁重剑深深插入砖缝。
他仰起头时，眼尾的血纹顺着脸颊蔓延，末将等了三百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话音未落，为首的黑甲将官已跃出地裂。
他的面甲半掩，露出的下颌线如刀削，手持的九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刀身一振，三千征讨军同时暴喝：声浪掀翻了城边的火把，惊得远处北魏残兵战马人立而起。
顾昭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
他能感觉到，这些征讨军的气息与普通阴兵截然不同——他们身上带着地府特有的秩序之力，每一刀劈出都带着理应如此的因果律。
就像前世维和时，那些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连冲锋的阵型都暗含杀招。
白将军！他扯着嗓子喊，风灌进喉咙里生疼，让阴兵缠住外围，征讨军直插中军！
白起反手甩出腰间令旗，玄色令旗在空中炸成千万道符纸。
原本还在跟北魏士兵纠缠的阴兵突然散开，黑雾翻涌间竟组成八卦阵形，将溃退的魏军往中间逼。
征讨军的九环刀同时划出半圆，刀风裹着鬼火扫过，三排魏军连人带甲被削成两截——不是物理上的切割，而是魂魄被直接撕成碎片。
好手段。云端传来沙哑的男声。
顾昭抬头，只见黑白无常踩着阴云飘来。
白无常的哭丧棒搭在肩头，黑无常的锁魂链垂在身侧，两人的红舌都缩了回去，不再像往常那样晃悠。
顾小友这黄泉引，倒是比当年那判官使的更利索。白无常歪头看他，不过你可知，你引动的是地府压箱底的征讨军？
黑无常用锁魂链敲了敲掌心：阴帝之位，向来由地府钦点。
你今日若能镇住拓跋宏......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地府那些老东西，怕是要捏着鼻子认了。
顾昭没接话。
他的注意力全在战场中央——韩信不知何时绕到了魏军后方。
那位穿儒生长衫的谋士正蹲在地上，用枯枝在土里画着什么。
每画一笔，地面就泛起金色纹路，像活物般钻进魏军脚下。
韩先生！顾昭喊道。
韩信抬头，眼里闪过智珠在握的光：顾兄弟放心，这地府杀阵以地脉为引，能把魏军切成九块。
黑炎龙虽借龙脉之力，但龙脉本就是阴阳交汇之处......他指尖在位置重重一点，只要断了龙根，它连半条龙鳞都剩不下！
顾昭突然眯起眼。
他望着黑炎龙此刻的位置——那片焦土下，隐约能看见青黑色的石砖轮廓。
前世作为战术大师，他对地形敏感得很：那是祭坛？
正是。韩信顺着他的目光点头，拓跋宏要养黑炎龙，必须用龙脉做祭台。
龙形是虚，龙根才是实。他突然抓住顾昭的手腕，你现在带阴兵去祭坛，用判官笔写它命格——三日内断龙脉的因果，只要功德足够，就算它现在能撑住，三日后也必溃！
顾昭的手指在判官笔杆上摩挲。
他能感觉到笔中功德的温热——这三个月来平定的冤魂，足够写一道中品命格。他解下腰间平安符塞进怀里，青竹留的符，带着安心。
夜袭比想象中顺利。
阴兵本就无形，再加上韩信的杀阵搅得魏军阵型大乱，顾昭带着三百阴兵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等他摸到祭坛边缘时，黑炎龙正用龙尾拍打着地面，龙目中的凶光已弱了七分——它的力量，正通过祭坛下方的地脉，源源不断灌进某个东西里。
果然。顾昭咬破指尖，在判官笔上点了点。
金墨混着血珠凝成笔锋，他对着祭坛中心的青铜鼎写下龙脉三日内必断八个大字。
墨迹刚落，鼎中突然腾起黑雾，他听见刺耳的尖啸——那是因果之力被强行锁定的声音。
顾昭！
冷笑声从祭坛顶端传来。
顾昭抬头，只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立在龙首雕像上。
那人穿着北魏龙纹玄袍，面容与史书中的拓跋宏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眶泛着幽绿，嘴角咧到耳根：你以为引动地府征讨军就能赢？他抬手按在龙首上，祭坛突然剧烈震动，黑炎龙的龙鳞重新腾起黑焰，你可知，我才是真正的黄泉引宿主？
顾昭感觉脚下的地脉突然逆转。
原本顺着黄泉引流向他的阴气，此刻竟倒灌回来，撞得他心口发闷。
他这才发现，拓跋宏脚下的龙首雕像，胸口处刻着与他识海镇魂殿相似的纹路——只是颜色更暗，还沾着斑斑血渍。
你偷了地府的阵图。顾昭的声音很轻，但眼神像刀，用活人血祭强行融合黄泉引。
聪明。拓跋宏的身影逐渐凝实，他指尖弹出一道黑芒，直接穿透顾昭的左肩。
顾昭没躲，盯着那道伤口——黑芒里裹着怨气，正在啃噬他的血肉，但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了这力量，杀了多少北魏遗民。他们的冤魂，足够让黄泉引认我为主！
黑炎龙的龙吟再次炸响。
这一次，它身上的锁链寸寸断裂。
龙尾扫过祭坛边缘，顾昭被气浪掀翻在地，判官笔一声掉在脚边。
他望着重新嚣张起来的黑炎龙，又望着逐渐实体化的拓跋宏，突然笑了：你错了。
他撑起身子，伸手抓住判官笔。
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笔杆上，晕开一片金红：黄泉引认的从来不是宿主，是人心。他盯着拓跋宏逐渐慌乱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用冤魂填，我用功德养。这引的归属......
顾昭的指尖按在胸口。
识海里的镇魂殿突然大放光明，他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是轮回笔的封印，正在被这一战的因果之力震开。
今日便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