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穹顶的长明灯被气流掀得摇晃,顾昭站在中央祭坛上,掌心的命符泛着幽蓝微光。
他能清晰听见石壁外传来的马蹄声——那不是人间战马的嘶鸣,而是金甲卫特制的玄铁重铠撞击地面的闷响。
顾昭!你胆敢擅闯皇家禁地!
铁玄的怒吼像炸开的雷。
这位北周最年轻的金甲卫统领浑身浴血,玄铁鳞甲上还沾着守陵卫士的血渍,手中斩马刀带起的风刮得顾昭鬓发乱扬。
他甚至能看见铁玄眼底的红血丝——那是连熬三夜追着命符线索的痕迹。
顾昭侧身避开劈来的刀锋,靴跟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判官笔的笔杆,这是他第三次直面铁玄。
上一次在朔州城,这位忠将为护粮道单骑冲阵,砍翻三十七个山匪;再上一次在黄河渡口,他背着受伤的副将趟过齐腰冰水,铠甲冻成冰坨子都没松手。
忠于错人,可惜。顾昭轻声道。
他的声音被铁玄的刀风撕成碎片,却精准落进对方耳中。
铁玄的刀势一顿——这是他第一次在顾昭眼里看见怜悯,而不是之前交锋时的冷静算计。
放屁!大周天子待我铁家三代恩重!铁玄暴喝,刀锋改劈为刺,直取顾昭咽喉。
但他的手腕突然一沉——三缕阴雾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甲缝,正顺着锁子甲往血脉里钻。
阴兵,上。
顾昭话音未落,地宫四角的镇魂幡同时炸响。
三十道幽蓝鬼面从地底爬出,他们的甲胄是半透明的,能透过身体看见后面的石壁,却又实实在在地举起了锈迹斑斑的战戈。
最前排的阴兵直接穿过石壁,像三柄无形的剑扎向铁玄的后背。
铁玄瞳孔骤缩。
他早听说过顾昭的阴兵能穿墙,却没料到这些东西连玄铁重甲都能穿透。
他旋身挥刀,刀锋劈开的却只是一团阴雾,后背的甲叶突然传来剧痛——是阴兵的戈尖刺穿了锁子甲,在他肩胛骨上划开三寸长的血口。
结阵!铁玄抹了把脸上的血,对着身后吼道。
一百二十名金甲卫呈雁形散开,玄铁盾牌互相抵住,将祭坛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呼吸声在封闭的地宫里格外清晰,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甚至比铠甲摩擦声还响——这些跟着铁玄从漠北打到江南的精锐,此刻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赵统领!顾昭突然转头看向地宫入口方向。
藏在阴影里的赵无极立即会意。
这位前南梁暗卫统领扯开衣襟,露出腰间挂着的三枚火油桶。
他的左手还攥着半块火折子,火星在指缝间明灭:陛下放心!末将在这通道守了七日,每块青石板下都埋了火油线!
话音未落,他已将火折子拍向最近的油桶。的一声,入口处腾起橘红色火焰,滚烫的油液顺着石缝往通道深处流去,瞬间将地宫与外界的连接点烧成了火海。
几个试图冲进来的金甲卫被火舌卷住,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玄铁铠甲在高温下泛出诡异的暗红。
顾昭低喝一声,指尖在虚空划出一道符。
原本分散的阴兵突然分成三路,两路贴着左右石壁游走,一路直扑铁玄所在的盾阵中央。
这是他在阴时室里推演了三天的战术——利用地宫狭窄的空间限制重甲兵的机动性,用无形阴兵从死角突破。
左边!铁玄刚喊出半字,左侧盾阵突然传来闷响。
一名金甲卫的盾牌被阴兵穿透,戈尖从他腋下刺出,鲜血溅在玄铁甲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右边的盾兵还没来得及转头,右侧的阴兵已经顺着通风口钻进来,专挑甲缝薄弱处下戈。
他们......他们在往盾阵里钻!有士兵尖叫。
原本严密的雁形阵出现了裂痕,盾牌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
顾昭看着这一切,眼底闪过一丝冷锐——这和他在现代军校推演的巷战模型几乎一模一样,重甲单位在狭窄空间里的机动性劣势,在阴兵这种非实体单位面前被无限放大。
吼——
一声嘶哑的嘶吼突然从地宫最深处传来。
顾昭的后背瞬间绷紧——这是他第三次听见这种声音。
前两次在命符显形时,声音都是从祭坛下方传来的。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贴着石壁缓缓爬动,寿衣上的镇灵咒文已经完全碎裂,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
无面鬼!铁玄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这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统领后退半步,玄铁刀在手里险些落地,地宫守灵者......传说它守了三代周王的陵寝......
无面鬼的动作突然加快,它抬手拍向离自己最近的阴兵。
那道阴兵的鬼面瞬间扭曲,像被捏碎的陶俑般散成黑雾。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每损失一名阴兵,他的识海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咬了咬牙,左手按在命符上,将阴时室里储存的冥气往体内灌。
顾昭大喝一声,周身腾起黑雾。
他向前踏出一步,右手的判官笔带着破空声点向无面鬼的胸口。
无面鬼没有躲避,反而迎了上来。
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地宫的石壁簌簌落灰,顾昭被震得后退三步,无面鬼也被击退半丈,空洞的眼窝里渗出更多黑血。
看来这地宫,还有更深的秘密。顾昭低声自语。
他的目光扫过祭坛边缘的刻痕——那是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密密麻麻的小字,似乎记载着什么。
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铁玄已经重新组织起二十名金甲卫,正红着眼睛往祭坛冲来。
锁喉。顾昭对着阴兵下令。
最前排的阴兵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缠上铁玄的脖颈。
铁玄的玄铁刀当啷落地,他双手抓着看不见的东西,脸涨得紫红。
顾昭能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一声含混的闷哼,便被阴兵拖入地宫深处的黑暗里。
告诉宇文护。顾昭弯腰拾起铁玄的佩刀,在刀身上擦了擦手,若再有下次,我不只是拿命符,而是他的头颅。
地宫突然陷入死寂。
长明灯的火光映着满地玄铁甲片,像撒了一地的碎星。
顾昭将命符收入怀中,转身走向赵无极守着的通道口。
火油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石壁上还在滴着黑色的油珠,混着血水往下淌。
陛下,北边传来信鸽。赵无极递过一只染血的竹筒,秦将军已经破了雁门关,前锋离平城只剩百里。
顾昭接过竹筒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地宫深处的黑暗,那里还能听见无面鬼嘶哑的嘶吼,混着铁玄被拖走时铠甲刮擦地面的声响。
远处传来晨钟
而这,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