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一是被疼醒的。
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绵长不断的酸痛，尤其是左臂，感觉像被什么东西蛀空了，又沉又木。
他睁开眼，视线花了半天才聚焦。
入眼是金属天花板，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空气里一股子铁锈、烧糊的塑料，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不太好闻。
他躺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身下硌得慌。
他试着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
好在除了左臂特别不对劲，其他地方似乎只是脱力和一些皮外伤。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靠在一个冰冷的、已经失去光泽的巨大金属基座旁。
这里好像是之前那个能量核心的腔室，不过现在黑漆马虎的，只有几盏应急灯要死不活地亮着，把那颗碎成几块的暗红色晶石残骸照得像个凶案现场。
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倒在旁边，不知死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破得跟抹布似的，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污渍。
左臂衣袖下，皮肤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摸上去又冷又硬，像老树皮。
“还活着……”他沙哑地自语了一句，声音干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一秒，就被更强烈的警惕取代。
这里不安全。他能感觉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嘈杂声——枪声、怪物的嘶吼、还有人的叫喊，混成一片。
克拉镇完了，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烂摊子。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力量。
眉心传来熟悉的刺痛，属于【冥河摆渡人】的能力还在，但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水管，流出来的只有涓涓细流，比全盛时期弱了太多。
感知范围缩小，操控死气也变得异常吃力。现实世界的压制，加上他本身状态太差，让这能力有点不够看了。
他想起昏迷前干的事——引导万魂幡吞了那个核心。
念头刚起，他立刻内视。这一看，让他心头一跳。
那杆万魂幡，样子变了。原本是幽暗的底色，带着点血红煞气。
现在，幡体颜色深得发黑，像是凝固的血，中心区域还多了一缕不断扭动的暗红色纹路，看着就邪性。
它静静悬浮在意识深处，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发着迫人的凶威，反而有种吃饱了在打盹的感觉？
但张道一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玩意里面蕴含的力量比以前庞大了何止十倍，只是这些力量性质很杂，死气、煞气、还有那颗核心带来的某种扭曲规则的力量搅和在一起，极不稳定。
他尝试着像以前那样召唤它。
没反应。
又试了一次，集中精神。
万魂幡轻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就没动静了。
张道一明白了。这伙计吃撑了，正在全力消化那些乱七八糟的能量，暂时是指望不上了。也好，这玩意现在气息太怪，拿出来指不定引来什么麻烦。
他扶着金属基座，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恢复点体力，再搞清楚外面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
他捡起地上一根不知道谁掉落的、半米长的金属管，掂量了一下，勉强当个拐杖和防身武器。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朝着记忆中来时的通道口摸去。
通道里比腔室更暗，应急灯坏了不少。
地上有拖拽的血迹，还有一些破碎的塑料零件和说不清是什么的粘液。空气中除了之前的味道，又多了一股子下水道似的腥臭。
他没走多远，就听到前面拐角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用的是英语，口音很重。
“妈的，白跑一趟！核心毛都不剩，就几个死透的白大褂！”
“闭嘴，黑狗。看看有没有值钱的零件或者资料。”
是那些捡破烂的？张道一立刻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阴影里。
两个穿着乱七八糟、身上挂满零碎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一把砍刀，另一个端着一把老旧的猎枪。
就在他们快要经过张道一藏身之处时，那个拿猎枪的突然抽了抽鼻子，猛地停下脚步。
“等等，有生人的味道，还很新鲜！”
张道一心里一沉。
被发现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管，脑子里飞快计算着。
对方有枪，自己状态差，硬拼不明智。
就在拿猎枪的男人警惕地举起枪，试图看清阴影时！
“嗷呜~！”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通道另一头传来，伴随着沉重的奔跑声！
那两人脸色大变。
“是那些鬼东西追来了！快跑！”
他们也顾不上探查阴影了，扭头就往回跑！
张道一趁机从阴影里闪出，没有跟着他们跑，而是迅速钻进了旁边一个岔道。
他记得这条岔道好像是通往一个物资堆放点。
他刚躲进岔道，就听到主通道里传来激烈的枪声、砍刀劈砍声，还有之前那种娃娃头怪物特有的、夹杂着电子杂音的嘶吼，以及那两人临死前短促的惨叫。
声音很快平息，只剩下怪物咀嚼和拖拽什么东西的窸窣声。
张道一靠在岔道的墙壁上，微微喘气。
好险！
这地方现在真是步步杀机。
他定了定神，继续沿着岔道往里走。
果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小仓库，门开着，里面堆着一些箱子，大部分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但角落里有几个箱子还算完好。
他走过去，撬开一个箱子。里面是些压缩饼干和瓶装水。
另一个箱子里有一些基础的医疗用品，绷带、消毒水之类。
雪中送炭。
他立刻拧开一瓶水，小口小口地喝起来，滋润着干得冒烟的喉咙。
然后又撕开一包压缩饼干，慢慢地嚼着。食物和水下肚，一股微弱的热流在身体里散开，让他感觉稍微好了点。
他坐下来，用消毒水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比较明显的伤口，然后用绷带把左臂那个诡异的伤痕紧紧缠了起来，虽然知道这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能遮挡一下，避免不必要的注意。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箱子上，一边休息，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枪声和怪物的吼叫声似乎分散到了镇子的各个角落。
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奇怪的爆炸声，或者某种能量划破空气的尖啸。
看来，闯入这里的，不止是那些捡破烂的。
他回想起昏迷前感知到的、那些快速接近的强大气息。
看来，克拉镇的崩溃，把外面的一些大鱼也引来了。
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光靠现在这点【冥河摆渡人】的能力，在这地方跟裸奔没什么区别。
他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引导那微弱的力量，滋养受损的经脉，同时尝试着，看能不能从周围混乱的环境里，汲取一点点可以利用的死气或者阴性能量。
哪怕只能恢复一两成，情况也会好很多。
时间，变得格外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