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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微小的颤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慕容雪的全身。混沌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意识的曙光越来越清晰。她开始能更明确地感知到外界——身下锦褥的柔软,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和龙涎香气,以及,那只始终紧紧包裹着她右手的、温暖而有力的大手。

司马锐果然如他所说,再未离开半步。批阅奏章在外间,用膳在榻边,甚至困极了,也只是和衣靠在榻旁的圈椅上小憩片刻,手却从未松开过。朝臣们的求见一律被高德忠挡在了宫门外,只有最紧急的军报才能被送至棠梨宫。整个帝国的中枢,仿佛都为了这位昏迷的嫔妃而放缓了节奏,所有的重心都凝聚在这方寝殿之内。

慕容雪能听到他压抑的咳嗽声(他似乎也染了风寒),能听到他因疲惫而变得沉重的呼吸,能听到他对着奏章时偶尔发出的不满的轻哼,以及……他对着她,那几乎不间断的低语。

那些话语,不再是绝望的祈祷,而是变成了细碎的分享,温柔的鼓励,甚至是带着些许笨拙的玩笑。

“……今日李尚书又递了请安折子,拐弯抹角问你的情况,朕回了他‘已无大碍’,让他管好户部钱粮便是……这老狐狸,心思倒是多。”

“药圃里的萱草开得正好,金黄金黄的,朕让人剪了几支插在瓶里,就放在你榻边,你闻到了吗?”

“朕小时候生病,母后也会在朕榻边放一瓶花,她说花香能让人心情舒畅,病也好得快些……虽然朕觉得,药味比花香重得多。”

“雪儿,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朕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连日疲惫的沙哑,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慕容雪在意识的海洋中静静聆听着,如同聆听世间最动人的乐章。那些关于朝政的烦恼,关于童年的回忆,关于未来的许诺,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更真实、更完整的司马锐——不仅仅是那个冷酷威严的帝王,也是一个会疲惫、会怀念、会笨拙地表达关心的男人。

她心中的爱意,如同被春雨滋润的藤蔓,疯狂地滋长蔓延,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她贪婪地吸收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音节,同时,苏醒的渴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她不再满足于只是聆听,她想要回应,想要看见他,想要亲口告诉他,她听到了,她都明白,她……也心悦他。

这种强烈的意志力,开始更有效地驱动她的身体。首先恢复的是更清晰的触觉。她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手背,能感觉到他偶尔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和脸颊。然后,是嗅觉。药味之外,她清晰地分辨出了那瓶萱草的淡淡清香,以及,独属于司马锐身上的、混合了清冽墨香和一丝凛然气息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无比安心。

最重要的突破,发生在一个静谧的午后。司马锐似乎终于抵不过连日的疲惫,靠在圈椅上沉沉睡去,但手依然紧紧握着她的。寝殿内只剩下更漏滴答和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慕容雪集中了所有的精神力量,尝试着睁开那沉重如山的眼皮。一次,两次……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光亮。她不肯放弃,用尽灵魂深处的力气,再次尝试!

一丝微弱的光线,终于刺破了黑暗!虽然视线依旧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浓雾,但她确实看到了!看到了床顶明黄色的帐幔轮廓,看到了从窗棂透进来的、被纱帘过滤后的柔和光斑。

成功了!她睁开了眼睛!

狂喜瞬间淹没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虚弱感,以及喉咙如同火烧般的干渴。她试图发出声音,却只能逸出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气音:“水……”

这声音微乎其微,但在寂静的殿内,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原本沉睡的司马锐猛地惊醒,几乎是弹跳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聚焦在榻上!当他看到那双曾经紧闭的眼眸,此刻正微微睁开,虽然目光还有些涣散茫然,但确确实实是睁开了!正无助地、带着渴求地望着虚空!

“雪儿!”司马锐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不敢置信而剧烈颤抖,他扑到榻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指尖都在发颤,“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看得见朕吗?听得见朕说话吗?”

慕容雪努力聚焦视线,眼前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是他!是司马锐!他瘦了很多,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整个人显得憔悴而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狂喜、担忧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情感。

她想对他笑,想告诉他她很好,但干渴的喉咙让她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再次微弱地动了动嘴唇:“水……”

这一次,司马锐听清了!“水!对!水!”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转身,一把抓过榻边小几上一直温着的参茶,试了试温度,然后极其小心地、用银勺一点点喂到她的唇边。

清凉微甘的液体滑入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慕容雪贪婪地吞咽了几小口,这才觉得恢复了一丝力气。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司马锐脸上,看着他紧张万分、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的模样,心中酸软成一片。她用尽力气,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极其轻微地划了一下。

司马锐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别急,别说话,保存体力。太医!太医马上就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这个充满依赖和庆幸的动作,让慕容雪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太医们很快赶来,又是一番紧张而细致的诊断。最终,院判激动地跪地贺喜:“陛下!娘娘洪福齐天!确已苏醒!脉象虽虚,但生机已复!只需好好静养,用药调理,假以时日,定能康复!”

“好!好!重赏!棠梨宫上下,皆赏一年俸例!”司马锐朗声大笑,多日积压的阴郁一扫而空,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慕容雪在司马锐近乎偏执的精心照料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她从一开始只能进些流质,到能慢慢喝下清粥;从只能被扶着稍稍坐起,到能自己靠着软枕坐一会儿;从发声困难,到能断断续续地说出简短的句子。

而司马锐,仿佛要将之前亏欠的温柔全部补偿回来,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喂药、擦洗、甚至为她梳理那长长了不少的青丝,动作从最初的笨拙,变得越发熟练轻柔。他依旧会对她说很多话,但不再是她昏迷时的自言自语,而是变成了温柔的询问和耐心的倾听。

“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今日想喝百合粥还是燕窝羹?”

“药圃的薄荷长高了,等你再好些,朕陪你去看看。”

“北境又打了胜仗,戎狄退兵百里……”

他的温柔和耐心,几乎让慕容雪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真的是那个在朝堂上杀伐决断、在战场上冷酷无情的铁血帝王吗?

这日,慕容雪的精神好了许多,能靠着软枕坐很久。司马锐处理完几份紧急奏章,回到内殿,坐在榻边,很自然地拿起梳子,为她梳理长发。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静谧。

慕容雪从枕边摸出那个她昏迷前绣好的、装着安神草药的香囊,香囊被清洗得很干净,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递了过去,声音依旧有些虚弱:“陛下……这个……还给您。”

司马锐梳头的手微微一顿,接过那个香囊,指腹摩挲着上面细腻的针脚,目光深邃地看向她:“还给朕?”

慕容雪微微垂眸,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低声道:“臣妾昏迷之时……并非全无意识。陛下在太庙……说的话,日夜守护时说的话……臣妾……都听到了。”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望进他骤然变得幽深的目光中,继续轻声说道:“臣妾知道……陛下为臣妾折损寿数祈福……知道陛下心中的苦楚和……情意。”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清晰无比。

司马锐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梳子和香囊的手瞬间收紧!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听到了!听到了他那些崩溃的祈祷,听到了他那些深埋心底、从未打算宣之于口的秘密!一股难以言喻的窘迫、震惊,以及一丝被看穿所有伪装后的慌乱,瞬间涌上心头!他惯于掌控一切,却在此刻,感觉自己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内里,被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窥探得一清二楚!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寝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慕容雪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晦暗不明的眼神,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是不是太唐突了?是否冒犯了他身为帝王的尊严?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司马锐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良久,他才用一种极其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问道:“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慕容雪看着他眼中那抹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紧张”的情绪,心中反而安定下来。她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抹虚弱却极其真实的、带着泪光的笑意,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

“臣妾听到……陛下说‘不能没有她’。”

“听到陛下羡慕臣妾的父亲……”

“听到陛下说……‘心悦于她’……很久以前,便是了。”

每说出一句,司马锐的脸色就变一分,从最初的震惊,到窘迫,再到一种近乎无奈的动容。当最后那句“心悦于她”从她口中说出时,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再睁开眼时,他眼中所有的慌乱和窘迫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浓烈情感。他放下梳子,俯下身,双手撑在慕容雪的身侧,将她圈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危险:

“既然都听到了……那么,慕容雪,你告诉朕,”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尖上,“你为何要替朕挡那一剑?仅仅是因为……君臣本分?还是因为……你也如朕心悦你一般,早已对朕,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他问得直接而霸道,不容她有任何闪躲。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幽深的潭水,紧紧吸附着她的灵魂,等待着她的答案。

慕容雪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红得如同晚霞。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紧张,想起他为自己落下的泪,想起他那些笨拙而真挚的守护,想起在生死关头,自己那毫不犹豫扑过去的身影……所有的犹豫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迎上他灼热的目光,虽然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因为……臣妾亦心悦陛下。”

“不是因为陛下是君王,而是因为……陛下是司马锐。”

“在臣妾心中,陛下的安危,重过臣妾的性命。”

话音落下,寝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司马锐的瞳孔中,仿佛有绚烂的烟花骤然炸开!他紧紧盯着身下的人儿,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映出的,全是他的倒影。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和满足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再也抑制不住,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那两片因为虚弱而略显苍白,却吐露了世间最动人情话的唇瓣。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它不再是帝王带着掠夺意味的临幸,而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难以言喻的爱恋、以及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归属感。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彼此的灵魂都烙印在一起。

慕容雪先是微微一僵,随即便放松下来,生涩而顺从地回应着。眼角,有幸福的泪珠悄然滑落。

阳光温暖,岁月静好。心悦君兮,君心亦然。这深宫重重,似乎也从这一刻起,变得不再那么冰冷和难熬。

(第九十二章 心悦君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