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城下,围城半载,终见分晓。在李茂贞杀宦官、送皇帝出城乞和后,朱温权衡利弊,深知东方局势已如火燃眉,故而并未对穷途末路的李茂贞赶尽杀绝,而是“宽宏大量”地接受了其投降,迫不及待地“护驾”回銮长安。
重回长安的李晔,虽知朱温跋扈,但眼下性命与皇位皆需倚仗其力,不得不做出姿态。为酬其“勤王救驾”之大功,李晔下诏,进封朱温为梁王,位同亲王,加赐丹书铁券,享九锡之荣。这已是人臣所能达到的极致,朱温依礼受封,表面上对天子依旧保持着必要的恭敬,心中却已视这李唐朝廷为囊中之物。
然而,就在朱温受封梁王,志得意满,准备稍作停留便急速返回汴州处理东方乱局之时,一个让他怒火中烧的消息从长安宫中传出——他这边刚刚受封,皇帝李晔转手就来了个“郡王大批发”!
李晔或许是出于制衡,或许是身边尚有不愿见朱温一家独大的势力怂恿,竟在短短数日内,连续下诏:
封钱镠为吴王,与朱温的梁王并驾齐驱!
封李茂贞为岐王(郡王爵,但是一字王,地位尊崇)。
封王建为华阳王。
封刘仁恭为渔阳王。
封王镕(成德)为安平王。
封王处存(义武)为恒阳王。
封王师范(平卢)为琅琊王。
甚至连刚刚被朱温收为养子、改名为朱友信的魏博节度使罗弘信,也被封了个临清王!
这一连串的王爵,如同不要钱般撒了出去,尤其是将与他正激烈交锋的钱镠抬到与他平起平坐的“吴王”之位,简直是在朱温的心头火上浇油!他岂能不知这是皇帝和朝中某些人玩弄的平衡权术,意图以名爵煽动各方势力掣肘于他?
“昏君!佞臣!”朱温在长安临时府邸中,气得几乎将案几拍碎,“死到临头,尚要耍这等可笑伎俩!待某扫平东方,再回来与你等算总账!”他知道,此刻绝非在长安纠缠这些虚名的时候,东面的现实威胁才是燃眉之急。他强压下满腔怒火,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在长安的“善后”安排,留下心腹掌控朝廷及京畿防务,自己则马不停蹄,率领亲军精锐,日夜兼程赶回汴州。
就在朱温风尘仆仆踏入汴州城门,尚未不及歇息之际,东方战局的详细噩耗便如雪片般呈递上来。徐、宿失守,兖、郓易帜,沂州陷落……一条条坏消息坐实了他最坏的预想。
更让他气闷的是,他早在凤翔围城后期,眼见李茂贞即将不支,便已预判东方可能生变,提前急令大将朱珍率两万精锐先行东返,意图趁敌人立足未稳,先夺回最容易攻克的兖州,同时命令齐州的霍存南下进攻郓州。在朱温看来,兖、郓二州是王师范靠诡计和当地人心不稳才侥幸得手,守军必然不多,恢复相对容易。而钱镠势大,其占据的徐州、宿州必然驻军雄厚,需得他亲自率领主力大军才能攻克。
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打乱了他的部署——朱珍此刻并不在军中,而是躲在汴州城里!
原来,朱珍与另一员大将李唐宾素来不和,矛盾极深。此次奉命东返,李唐宾竟向朱温密报,诬陷朱珍有谋反之意。朱珍得知后,又惊又怒,生怕朱温听信谗言,自己性命不保。他不敢随军行动,竟擅自跑回汴州,直接向朱温的正妃,素以贤明仁德着称的张惠哭诉求助,寻求庇护,就此滞留汴州,不敢外出。主帅缺席,他麾下的那两万东征军群龙无首,自然也就未能按计划向兖州发起进攻。
得知此情,朱温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内部分裂,大将怯战,贻误军机,致使东方乱局进一步糜烂!他恨不得立刻将朱珍和李唐宾都军法从事。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阵前斩将乃兵家大忌。他只得强忍怒火,一面申饬朱珍、李唐宾二人,令其戴罪立功,一面火速重新调整部署。
时间刻不容缓。钱镠的主力正在源源不断北上,王师范也在试图巩固新得之地。每拖延一刻,敌人就更难对付一分。朱温深知,必须立刻发动反击,绝不能给敌人站稳脚跟的时间。他返回汴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擂鼓聚将,誓要将所有的怒火与憋屈,都倾泻到东方那些胆敢挑衅他权威的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