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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南战事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迅猛推进之时,被钱镠早早派往福州宣示威德、招抚王潮的使者,却在闽地滞留了近半年之久。使者带来的丰厚赏赐与钱镠的亲笔信,并未能立刻换来王潮明确的归顺表态。

福州节度使府内,王潮与他的兄弟王审邽、王审知,以及一众核心僚佐,陷入了长久的煎熬与争论。

“大哥!”王审邽道,“钱镠已据有大半个南方,兵锋正盛,湖南诸镇顷刻瓦解!我福州新得,汀、建未附,内部蛮獠不时作乱,何以抗衡?不如早降,尚可保全富贵!”

王审知则持反对意见:“二兄所言虽是,然我王氏自光州转战千里,方得此立足之地。泉州数年经营,福州血战方克,其中艰辛,岂能轻易拱手让人?钱镠虽强,我闽地有群山阻隔,未必不能周旋。”

王潮坐在主位,眉头紧锁,内心挣扎无比。他何尝不知钱镠势大?但让他将苦心经营、刚刚看到兴旺气象的基业就此交出,实在心有不甘。他就像个刚刚攒下一份家业的守财奴,紧紧抱着钱箱,既怕强盗来抢,又舍不得用里面的钱财去换取更安稳的前程。

“再等等,再观望一下……或许北边朱温会有动静?或许钱镠会在湖南受挫?”他心存侥幸地拖延着。

然而,局势的发展,彻底击碎了王潮的幻想。

先是湖南全境在三个月内被钱镠闪电平定的消息传来,举座皆惊。紧接着,更南面,占据虔州、韶州一带,素有威名的卢光稠,也审时度势,主动遣使向钱镠表示归顺。卢光稠的投降,意味着钱镠的势力已经直接与岭南刘隐接壤,并且彻底隔绝了福建与外部可能的联系。

王潮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犹豫下去,恐怕就不是请降,而是等着被剿灭了。

他立刻召见钱镠使者,呈上早已备好的降表文书,言辞恳切地表示愿意归顺东海王钱镠。但在文书的末尾,他还是耍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潮本鄙陋,蒙王上不弃,敢不效忠?然汀、建二州未复,境内蛮獠啸聚,时为州郡患。潮恳请暂留福州,整饬武备,俟平定地方,扫清遗孽,即当亲率阖族,北上升州,泥首阙下,以觐天颜。”

这看似合情合理的拖延之词,其潜台词无非是想保留实力,观望风色,维持他在福建的半独立状态。

降表送至升州,钱镠览毕,初时喜悦,随即嘴角泛起一丝洞悉一切的冷笑。他将降表递给身旁的李振:“王潮此人,心机颇深,到了此时,还想与孤耍弄文字游戏。”

李振扫了一眼,轻蔑道:“大王明鉴,此乃黔驴技穷之技尔。彼以为据山岭之险,可待价而沽。殊不知,我大军新破湖南,士气如虹,岂容他盘踞闽中,自成格局?”

“既如此,便让他明白,何为天威难测。”钱镠眼中精光一闪,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首先,他大张旗鼓地将王潮的投降文书公告天下,坐实了王潮已归顺的事实。这在法理和舆论上,先剥夺了王潮日后反复的借口。

紧接着,军事行动紧随而至:

钱镠命令驻守抚州的将领裴宏,以“协助王潮节度使清剿抵抗势力与洞蛮”为名,率两万德胜军,大张旗鼓地开进王潮声称未能完全控制的汀州与建州。这两州地处闽西,山高林密,汉夷杂处,州郡控制力确实薄弱。裴宏大军一到,当地羸弱的守军和饱受蛮患的州县官员几乎箪食壶浆以迎。

裴宏分兵一万驻守各要点,亲自率领另外一万精锐,在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下,对广袤山区进行了一场为期半年的、地毯式的“清剿”。那些往日依仗地形与官府周旋的山民洞蛮,哪里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的对手?到了次年(乾宁元年,894年)春天,战事基本平息,累计俘获各族山民、蛮族人口竟达四十万之众!几乎将两州山区的活跃人口清空。

如何处理这数十万降俘?钱镠展现了其作为雄主的魄力与冷酷。他下令,只留十万在汀州建州屯耕,将其中大半(约三十余万)强制迁徙至刚刚平定、地广人稀的湖南衡州、潭州等平原地带,编入营田,进行屯垦。负责押送和监管的,是经验丰富的两万“营田军”。迁徙过程绝非温情脉脉,对于任何试图逃跑、暴力反抗或拒不服从管教者,营田军毫不犹豫地施以雷霆手段,当日便将为首者的人头悬挂于营门旗杆之上,以儆效尤。在如此高压之下,庞大的移民队伍才得以艰难地向西行进。接下来的三年里,这些被连根拔起的闽地山民,在湖南的沃土上艰难地适应、劳作、繁衍,血与泪的交织中,他们才真正开始融入钱镠的统治体系。

就在裴宏横扫汀、建的同时,早已在浙南温州驻防多时的钱镠之弟钱镒,率领一万五千“破虏军”,越过闽浙交界处的关隘,以“协防福州”为旗号,进驻长溪,兵锋直指福州。王潮既然已经公开表示投降,他麾下许多不明就里、或本就心怀异志的将领和州县官员,见到“钱”字王旗,几乎未作任何抵抗,便纷纷开城归附。钱镒大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迅速向福州迫近。

更让王潮绝望的是,来自海上的压力。钱镠经营多年的海外澎州,守军主将钱雄率领一万“锐武军”,在五千水师的护送下,于泉州海岸登陆,打出的同样是“奉命协防”的旗号。此时镇守泉州的是王潮之二弟王审邽,泉州兵力仅三千,且兄长的降表已传遍各地,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王审邽权衡再三,为避免无谓牺牲,只得开城接纳。旁边的漳州闻风,也顺势投降。

转眼之间,王潮名义上统治的福建五州,汀、建被“友军”接管,泉、漳不战而降,北面有钱镒大军压境,他真正能控制的,只剩下一座人心惶惶的福州,而且还是他刚刚从范晖手中夺来不久的新占之地。

直到此刻,王潮才如梦初醒,追悔莫及!他明白自己那点小心思在钱镠的绝对实力和缜密手段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堪一击。再不当机立断,恐怕就不是能否保全富贵的问题,而是要成为阶下囚,甚至从头落地了!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犹豫,立刻派出心腹,携带大量金银钱粮,犒劳驻扎在长溪的钱镒大军,并再次向钱镠上表,言辞极尽恭顺悔过之意,恳请钱镒能在其兄面前代为美言,表明自己此次是真心实意,绝无二心。

温州方面的回应很快到来。钱镒收下了王潮的“犒军”物资,以示安抚,同时他给王潮指了一条明路:“王公既已诚心归附,便不当再拥兵自重,留恋藩镇。当速速交卸兵权,轻车简从,北上觐见。东海王宽厚,念你献土之功,必不吝封侯之赏。若行动迟缓,恐生变故,悔之晚矣。”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形势比人强,王潮彻底认输。他迅速交割了福州军政事务,带着全家老小,以及已经投降的两个兄弟王审邽、王审知,怀着复杂忐忑的心情,登上了北上的船只,前往升州朝见钱镠。

至此,福建全境,兵不血刃,宣告光复。南统大业,仅余岭南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