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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州,东海郡王府。

时维秋末,润州的天空高远澄澈,带着一丝凉意的风从长江江面吹来,拂过节度使府内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树梢。相较于扬州那份历经战火洗礼后的厚重与喧嚣,回到润州的钱镠,仿佛从开疆拓土的征战状态,切换到了经营根本、安享成功的守成模式。府邸之内,氛围也显得更为松弛与温馨。

这一日,节度使府正堂内,一场重要的家宴兼小型议事正在举行。除了钱镠的核心幕僚周繇、罗隐、李振等人外,他的家人也罕见地齐聚一堂。

钱镠端坐主位,虽只是家常便服,但久居上位的威严自然流露。他的左侧,坐着正妻吴氏。吴氏今日身着绛色襦裙,头饰简洁而不失庄重,面容温婉中透着干练,她不仅是钱镠的结发妻子,更是他早年微末时就相伴左右的贤内助,如今总管王府后院一切事务,井井有条,深得钱镠敬重。

下首,依次坐着几位妾室:马氏(偏妻,马绰之妹)、裴氏、陆氏等。她们衣着光鲜,容貌姣好,此刻都含笑静坐,姿态恭顺。再往下,便是钱镠已成年的子嗣们。

钱镠目光扫过坐在子女辈首位的一个青年,他年约二十,面容与钱镠有六七分相似,眉宇间已颇有沉稳之气,正是钱镠的嫡长子钱传璟。

“今日召尔等齐聚,其一,”钱镠声音洪亮,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传璟年已弱冠,品性敦厚,勤勉好学。孤已上表朝廷,请旨册封其为东海郡王世子!”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神色各异。周繇、罗隐等老臣面露欣慰,这是固本培元之举,有利于势力内部的稳定。吴氏眼中闪过一丝自豪与柔情,看向儿子的目光充满了期待。其他妾室与年幼的子女们,则纷纷向钱传璟投去祝贺的目光,其中也难免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钱传璟立刻离席,跪伏于地,声音带着激动与郑重:“儿臣叩谢父王!儿臣定当恪守本分,勤奋自勉,不负父王厚望!”

“起来吧。”钱镠虚扶一下,继续道,“光有名分还不够,需知民间疾苦,懂军政之要。从明日起,你便进入度支司,先从协理两浙及淮南部分州县的盐铁茶税、田赋收支开始,跟着王先生(指度支使王洪)好好学,多看,多问,少言。钱粮,乃立身之本,治国之基,不可不慎。”

“儿臣遵命!”钱传璟再次躬身,脸上充满了使命感。他知道,这是父亲让他真正接触核心权力的开始。

家宴之后,钱镠特意留在了吴氏所居的正院。

侍女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钱镠卸下了在外人面前的威严,略带疲惫地靠在榻上。吴氏亲手为他斟茶,柔声道:“大王连日操劳,回润州了,也该好生歇息几日。”

钱镠接过茶盏,拍了拍吴氏的手,感慨道:“是啊,在外征战,筹谋算计,还是回到家中,与你说话最是安心。”他看着吴氏,眼中带着感激,“这些年来,家中大小事务,皆赖你操持,辛苦你了。”

吴氏微微一笑:“此乃妾身分内之事。只要大王在外平安,家中一切安好,妾身便心满意足。”她顿了顿,又道,“如今传璟也得封世子,开始历练,妾身心里更是踏实了。”

“嗯,”钱镠点头,“雏鹰总要自己飞翔。对了,近日得了一批上好的吴绫和越缎,还有几件精巧的珠宝首饰,已让人送到你这里,你看着分派给马氏、陆氏、裴氏她们,也算是对她们平日安分守己的奖赏。”

吴氏应下:“大王放心,妾身晓得。马氏妹妹的兄长马绰将军在外效力,陆氏妹妹性情温顺,裴氏妹妹温雅贤淑,妾身都会安排妥当,必不使她们感到委屈。”

钱镠对吴氏的处事能力十分放心,这也是他后宫相对安宁的重要原因。他又与吴氏聊了些家常,问了问其他年幼子女的功课起居,气氛融洽温馨。

除了长子钱传璟,钱镠对其他子女的教育和安排也并未放松。十三岁的二子钱传瓘与十二岁的三子钱传琳,此时尚在钱镠亲设的“崇文演武堂”中修习。此堂专为军中将领及宗族子弟而设,文武兼课,纪律严明。钱镠虽军务繁剧,仍不时亲临视察。他或立于校场边默观诸子骑射,或踱步学舍窗外聆听经义辩难。见传瓘弓马渐熟,便微微颔首;闻传琳应对《孙子》有独见,则目露嘉许。

除了自家子嗣,钱镠在家族关系上还有一步重要的棋。那便是与杨行密的联姻。杨行密有一妹,人称杨氏,早年嫁给了朱延寿,文德元年朱延寿被杨行密冤杀之后,一直寡居在兄长府中。钱镠在彻底消化淮南后,为更进一步笼络杨行密,稳固对原淮南旧部的统治,便正式纳了这位杨氏为妾。

此事虽带有明确的政治目的,但钱镠处理得颇为周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齐备,给足了杨行密面子。聘礼也极为丰厚,远超寻常纳妾的规格,其中包含了大量的田庄铺面,以示恩宠与信任。

大婚之日,虽不比迎娶正妃,但节度使府内依旧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杨行密亲自将妹妹送至润州,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与钱镠的关系,真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新人杨氏被安置在一处精心修缮的独立院落。她性格温婉柔顺,自知身负维系家族荣耀的使命,对钱镠恭敬侍奉,对吴氏及其他妾室也执礼甚恭,很快便融入了后宅的生活。钱镠对她虽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也以礼相待,不时赏赐。

回到润州的这些日子,钱镠的作息相对规律。每日清晨,他依旧会早起练武,保持筋骨强健。上午多在节度使府正堂处理军政要务,接见文武属官。午饭后,会小憩片刻。下午,有时会去度支司看看钱传璟的学习进度,有时会召钱传琳、钱传玧询问他们在学堂的见闻心得。

晚间,若无紧急公务,他大多会在吴氏处用晚膳,享受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也会定期去各位妾室院中休息,尽量做到雨露均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