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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继续南下,渡过长江,进入了运河江南河段。然而,运河河道相对狭窄,船队庞大,行进速度缓慢。刘汉宏本是悍匪出身,缺乏耐心,眼看富庶的浙东就在前方,却如蜗牛爬行,不由得焦躁起来。

“妈的!这得走到猴年马月!”他骂骂咧咧地走出船舱,望着东南方向,突然冒出一个大胆又符合他海盗习气的想法:“走海路!”

他下令船队驶出运河,进入长江口,继而扬帆入海,沿着海岸线南下。这是一条风险更大的路线,但速度更快,也更出其不意。

船队搏击风浪,绕过杭州湾,直抵钱塘江口。刘汉宏没有选择从传统的杭州上岸,而是根据向导指引,命令船队在越州以北、钱塘江畔的固陵港(又称西陵)登陆。此地距越州州城已不远,且登陆可避开可能存在的拦截。

船只靠岸,刘汉宏留下两千心腹,看守这支装载着他全部家当和后勤物资的命根子船队。他自己则亲率最精锐的三千悍匪,弃舟登岸,如同饿狼扑食般,直扑越州州城!

浙东的官兵和官府,早已承平日久,加上黄巢过境后元气大伤,何曾想过新的观察使会以这样一种海盗般的方式突然从天而降?沿途几无有效抵抗。

刘汉宏率三千虎狼之师,一路疾行,兵临越州城下。城内的官员百姓惊恐万状,他们或许听说了新任观察使要来,却绝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如此凶神恶煞!

刘汉宏甚至懒得废话,直接下令攻城——或者说,是恐吓。越州城防本就松弛,在如狼似虎的匪军攻击下,很快便宣告失守。

刘汉宏大步踏入越州观察使府,一屁股坐在原本属于崔璆的位置上,志得意满。他以一种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完成了对浙东心脏地带的占领。

然而,他的脚步不会止于越州。浙东七州(越、明、台、温、处、婺、衢)的广大地域,还需要他去一一“征服”;他与高骈密议的瓜分浙西计划,还在酝酿;而他与西面那个正在崛起的、真正的劲敌——钱镠的冲突,也因他的到来,而被骤然拉近,一场席卷东南的大战,已然拉开了序幕。刘汉宏的浙东“观察”之路,注定将充满血腥与杀戮。

越州城内的变故,如同一声晴天霹雳,击碎了原浙东观察使崔璆最后一点残存的宁静。他本因“身体欠安”被朝廷罢免,虽未离任,却已心灰意冷,大多时间待在城中的私宅里,对外界纷乱充耳不闻,只盼着交接的文书和新任到来。

这日午后,城中突如其来的喧嚣、马蹄声和士兵的呵斥声,猛地将他从颓唐中惊醒。家仆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面色惨白:“相公!不好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军,已经……已经进城了!直扑观察使府去了!”

崔璆心中猛地一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匆忙披上一件旧官袍,也顾不上仪容,在家仆的搀扶下,急匆匆地向观察使府赶去。

往日还算肃静的观察使府,此刻已完全变了模样。府门外站着的不再是熟悉的州兵,而是一群群面目凶悍、衣甲混杂却带着浓浓煞气的陌生军汉,他们眼神倨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已是此地的主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莽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崔璆强作镇定,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对守门的军校道:“本官乃前浙东观察使崔璆,闻有变乱,特来查看。尔等是何人部属?为何占据府衙?”

那军校斜眼打量了他一下,嗤笑道:“前观察使?现在这里换主人了!等着!”说完,转身进去通报。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满脸横肉的军官走了出来,用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扫了崔璆一眼,歪了歪脑袋:“跟我来吧,刘相公要见你。”

崔璆心中怒意升腾,“刘相公”?难道是那个传闻中由田令孜力荐、出身盗匪的刘汉宏?他竟如此快就到了?还以这种方式闯进来!

他被带到了都堂。一进门,他就看到了那个端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主位之上的人。那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一部虬髯,眼神锐利而凶狠,身上穿着崭新的观察使官袍,却丝毫掩盖不住那股子绿林悍匪的草莽之气。他正大大咧咧地翻看着案几上的文书印信,如同在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此人正是刘汉宏。

听到脚步声,刘汉宏抬起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崔璆。他没等崔璆开口,便用带着浓重口音、粗声粗气的声音说道:“你就是崔璆吧?”语气无礼至极。

崔璆强压怒火,正要依礼询问,刘汉宏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行了,见也见过了。这地儿,现在归老子管了。朝廷的旨意,你没接到吗?这儿没你的事了,收拾东西,回长安去吧!”

这话说得极其蛮横无理,完全没把崔璆这个前观察使、名门子弟放在眼里。既无礼节性的寒暄,更无半分对交接程序的尊重,直接就是驱赶。

“你!……”崔璆气得浑身发抖,血往上涌,脸涨得通红。他博陵崔氏的骄傲、朝廷大员的尊严,在这一刻被践踏得粉碎。他想要斥责,想要争辩,但看着刘汉宏那不耐烦且隐含杀气的眼神,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悍卒,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跟这种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带走带走!别碍着老子办事!”刘汉宏见他不语,更加不耐烦,再次挥手。

旁边那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搀”住崔璆的胳膊,几乎是将他架了起来,拖出了都堂。

崔璆如同木偶般被拖出观察使府,身后的朱红大门在他眼前重重关上,将他与他曾经统治过的这片土地彻底隔绝。耻辱、愤怒、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击垮。

失魂落魄地回到私宅,崔璆知道,越州乃至整个浙东,已再无他立足之地。他还能怎样?难道真留在越州,看那个土匪的嘴脸吗?除了听从那粗暴的驱逐令,返回长安,他别无选择。

他草草收拾了细软,甚至没有几个仆从愿意跟随他踏上这前途未卜的归途。最终,只有一辆简陋的马车,载着这位心灰意冷、备受羞辱的前观察使,孤零零地离开了越州城。

归途漫漫,且极不太平。为了避免与沿途可能存在的乱军匪寇遭遇,车夫选择了一条迂回路线:先北上渡过长江,然后折向西,试图经襄阳,再走武关道进入关中,返回长安。

这条路崎岖漫长,沿途所见,尽是战乱带来的荒凉与破败。崔璆的心情也如同这深秋的景色般,萧瑟凄凉。他一生顺遂,出身名门,宦海浮沉虽不易,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如今竟如丧家之犬,被一个悍匪驱逐。

当他历尽艰辛,终于通过武关,踏入关中大地,满心以为回到长安能稍得安宁时,却不知道,他踏入的是一个更大的、即将吞噬一切的炼狱。

他回到长安,甚至还没来得及在自己的宅邸中安顿下来,喘一口气,屁股都没坐热——黄巢的大军,便已攻破潼关,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长安城!

帝国都城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怖之中。溃散的官军、趁火打劫的乱民、以及汹涌而入的起义军……长安成了人间地狱。

崔璆这位刚刚卸任归来的前高官,几乎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便在乱军之中被黄巢的部下俘虏了。

黄巢此时正需要装点门面,笼络人心。他听说俘虏中竟然有博陵崔氏的子弟、前任浙东观察使,不禁大喜。根本不管崔璆是否愿意,便强行授予了他一个“官职”——很可能是什么“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之类的清要头衔——将他纳入大齐政权的官僚体系之中,以此来显示自己并非只会破坏,也能“招贤纳士”。

于是,短短时间内,崔璆的人生经历了戏剧性的、可悲可叹的剧变:从封疆大吏到被悍匪驱逐,再到成为俘虏,最后被反贼强安官职……这一切的荒唐与屈辱,都浓缩在了这动荡毁灭的时代洪流之中。他的命运,早已不由自己掌控,彻底成了乱世中随波逐流、无可奈何的一叶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