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蹲在沙地上，手指轻轻压着脚印边缘的湿沙。她没抬头，但能感觉到有人走过来。脚步停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你这手速可以去参加沙雕大赛了。”陈宇默说。
她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阳光落在他脸上，眼睛眯着，嘴角上扬。这不是刚才那种起哄的笑，是认真的，带着点佩服。
她抿了下嘴，笑了。很轻的一下，可脸有点热。
“补个脚印而已。”她说。
“别人踩完就走了，你还能把它修回去。”陈宇默双手插进裤兜，“我见过不少人做事，要么图大，要么图快。你是图对。”
柳如烟低头看着那块被压实的沙地，没接话。她不是为了让人看见才做的，只是觉得不该留着那个坑。
王均听见声音，从旁边探头：“哎，你们聊啥呢？这么严肃？”
“我们在讨论谁的城堡最经得起踩。”陈宇默回头，“你觉得呢？”
“那必须是我们组啊！”王均张口就来，“虽然塌了一半，但我们重建了三次，韧性满分！”
徐欢站在不远处，正把旗子卷起来塞进工具包，听到这话直接笑出声：“你那是结构不行，不是意志坚定。”
“怎么不行？”王均不服气，“我们有创意！彩带挂得最高，连海鸥都绕着飞。”
“那是怕撞上。”徐欢翻了个白眼，“再说，人家柳如烟这个，风吹一天都不会散架。”
夏初冉走过来，站到陈宇默身边。她看了眼柳如烟的小城堡，又看向他们说话的方向：“你们是不是忘了，任务已经结束了？现在开始吹牛也不用打草稿了。”
“这不是吹牛。”陈宇默摊手，“是事实总结。你看人家塔尖的贝壳花，稳得跟焊上去的一样。”
“你还记得‘焊’字怎么写？”徐欢调侃。
“我会用就行。”他笑。
一群人哄笑起来。笑声传开，原本各自收拾东西的人也慢慢聚了过来。有人指着柳如烟的城堡问能不能拍照，她点点头，说了句“别靠太近”。
陈宇默弯腰看了看塔基的连接处：“你用了细木条加固？”
“嗯。”她点头，“湿沙加木条，比单靠沙层结实。”
“你是不是偷偷学过建筑？”
“没有。”她摇头，“就是小时候常和外婆堆沙堡，她教的。”
“那你外婆挺厉害。”夏初冉说。
“她总说，房子再小，也要像家。”柳如烟轻声说，“不能随便糊弄。”
这句话落下，周围安静了一瞬。
陈宇默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所以你是把‘家’搬来了？”
“差不多吧。”她也笑了笑。
“难怪看着顺眼。”他说，“我们那个‘笑过的地方’，其实是‘勉强撑住的地方’。”
夏初冉推他一下：“你就不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留什么面子？”他耸肩，“评委要是问设计理念，我就实话实说——主打一个心理安慰，外强中干。”
王均拍大腿：“这话我抄走了！待会儿我也这么说！”
“你别说。”徐欢拦他，“你要真这么说，导演非让你重录一遍不可。”
“那我说我是艺术表达？”王均挠头，“比如……象征现代社会的精神崩塌？”
“你那是翻车找借口。”夏初冉笑。
“你们组好歹还有借口翻。”陈宇默指了指远处何晴那边，“人家连翻的机会都没有，刚搭起来就塌了。”
“那也不能笑话人家。”柳如烟轻声说。
“我没笑话。”陈宇默摆手，“我只是觉得，人一急，手就不听使唤。刚才那一铲子下去，明显是心不在焉。”
“你也经历过？”徐欢问。
“当然。”他点头，“第一次上台演出前，我把吉他弦调乱了三次，还是同一个人帮我重新校准的。”
没人接话。但气氛没冷，反而更松了。
王均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你们给自己的城堡起名字了吗？”
“还没。”柳如烟说。
“叫‘外婆的花’怎么样？”夏初冉提议。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不行！”王均大声反对，“太文艺了！不够响亮！应该叫‘细节之王’！或者‘卷王本王’！”
“你管这叫响亮？”徐欢斜眼看他，“听着像比赛冠军奖杯。”
“那就叫‘最小但最硬’？”王均不放弃。
“这听着像广告词。”陈宇默笑，“而且容易误会。”
“误会什么？”王均瞪眼。
“你自己想。”他坏笑。
徐欢直接笑趴下，扶着膝盖直喘气。夏初冉扭头不看他们，肩膀抖得厉害。
柳如烟也忍不住笑了。这次笑得久了些，眼角微微弯起。
“你们就不能正经点？”她说。
“我们可太正经了。”陈宇默一本正经，“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赞美。”
“尤其是那句‘最小但最硬’。”夏初冉补刀。
“我收回！”王均举手投降，“叫‘静悄悄惊艳’行了吧？”
“这个还行。”徐欢点头。
“不如叫‘没人注意但我很重要’。”陈宇默说。
柳如烟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这个？”
“因为你做了太多这种事。”他语气平静下来，“浮桥那次你扶了徐欢一把，没人看见。王均中暑，你多拿一瓶水放他包边，也没说是谁。现在脚印坏了，你蹲下来修。你不说话，但每件事都在点上。”
她没动，也没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有点沙。
“我不是故意让你们知道的。”她说。
“我知道。”陈宇默点头，“可正因为这样，才显得特别。”
周围安静了几秒。
然后徐欢突然喊：“完了完了，他俩要成一对了！”
“胡说什么。”夏初冉轻推她。
“你们看不出来？”徐欢夸张地捂胸口，“一个说‘你很重要’，一个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这不是灵魂伴侣是什么？”
“我们只是聊天。”柳如烟低声说。
“聊天能聊出火花来。”王均嘿嘿笑，“建议节目组剪个特辑，标题就叫《沉默女神与话痨男神的邂逅》。”
“谁话痨了？”陈宇默瞪眼。
“你。”三人齐声说。
他又气又笑，正要反驳，忽然听见有人喊：“工作人员说可以合影了！各组准备！”
人群开始动起来。有人回自己位置，有人找角度拍照。
陈宇默没动。他看着柳如烟把背包背好，轻轻拍掉裙角的沙。
“等会儿评分的时候，你说实话。”他说。
“说什么实话？”
“说这是你心里的‘家’。”他认真看着她，“别让他们以为这只是个漂亮模型。”
她望着他，眼神清亮。过了几秒，点了点头。
“好。”
“那我也说实话。”他笑了笑，“我说我们那个城堡，是靠口号撑场面的。”
“你不怕丢分？”
“怕。”他承认，“但比起分数，我更不想把话说假了。”
她没再问。只是嘴角又弯了一下。
这时候，王均跑过来拉陈宇默：“走啊！合影！我们组缺个背景板！”
“我不去。”陈宇默站着没动，“我在这儿挺好。”
“你装什么深沉？”王均拽他胳膊，“来不来？不来我把你上次唱跑调的视频发群里！”
“你敢！”他立刻回头。
“试试？”王均挑衅地扬眉。
陈宇默骂了一句，抬脚要追。夏初冉拉住他袖子：“别闹，镜头还开着呢。”
“那让他嚣张？”他瞪眼。
“让他嚣张一会儿。”夏初冉笑，“反正你待会儿还得回来。”
他停下，回头看了眼柳如烟。她正低头整理工具袋，动作细致，像是在检查每样东西有没有收好。
“我马上回来。”他对她说。
她抬头，点了下头。
他转身跟着王均往另一头走，边走边说：“待会儿你要是敢提唱歌的事，我就说你睡觉打呼震塌帐篷的事。”
“那是风！”王均急了。
“你跟导演解释去。”
两人一路吵着走远。笑声混进海风里。
夏初冉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柳如烟。她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跟着陈宇默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人群中间。
“他就是这样。”夏初冉轻声说，“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柳如烟没说话。但她把手里的工具袋拉链拉好了，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
远处，王均组的合影开始了。陈宇默被推到最边上，一脸不情愿地比了个剪刀手。
闪光灯亮起时，他忽然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柳如烟身上。
她没躲。只是手指轻轻捏住了背包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