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议事厅的檀香还在袅袅盘旋，却压不住空气中骤然凝固的紧张。这处坐落于宗门主峰半山腰的古朴殿宇，向来是商议丹药典籍、宗门内务的清净地，此刻却因掌门李玄阳的动作，瞬间被凝重笼罩。他身前的檀木长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厅内十二根盘龙柱的阴影，而桌案中央，一枚巴掌大小的传讯玉简正被他狠狠按在桌面上——那玉简边缘泛着经年使用的柔光，此刻却因主人的用力，灵光骤然暴涨，将整个议事厅照得一片通明。
“啪！”玉简与桌面碰撞的脆响，让厅内众人呼吸一滞。李玄阳的指节已因用力而泛白，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盯着玉简中渐渐清晰的影像，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是在压抑着什么。那影像由灵光汇聚而成，边缘还带着细微的颤抖，显然传讯之人正身处极为混乱之地。
光影中，凌霄子的脸渐渐浮现。这位天剑门的外事长老，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仙风道骨：墨色衣袍被剑气割裂数道口子，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左袖空荡荡地飘着，显然左臂已失；发髻散乱，几缕灰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脸上还沾着点点血污。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边境烽火台，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背景里隐约传来兵刃交击的脆响、弟子的痛呼和水浪拍击岩石的轰鸣。
“掌门！”凌霄子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青云宗……可有异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混乱的战场——那里，数十面绣着青色水纹的旗帜正在厮杀中晃动，旗帜下的修士身法诡异，手中长刀泛着幽蓝水光，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正是覆灭三年的碧水宫标志。“碧水宫残部……突然袭扰边境！”他猛地提高声音，影像因他情绪激动而剧烈晃动，“天剑门弟子……伤亡惨重！流云剑阵被破，三长老为护弟子……已自爆剑心！”
最后几个字像是重锤，狠狠砸在议事厅众人的心上。林清月坐在长桌末席，闻言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在宗卷上，墨滴在“丹药入库清单”几个字上晕开，染出一片模糊的黑。她下意识抚上腰间的羊脂玉佩——那是三年前母亲临终前给她的遗物，玉佩背面刻着“碧水已清”四个字，正是当年参与覆灭碧水宫的修士共同的印记。此刻玉佩竟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着影像中的混乱。
【碧水宫不是早被灭了？】林清月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冰凉。她记得清楚，三年前那场围剿，碧水宫宫主水无殇自刎于水神碑前，八大长老战死六人，剩下的要么被废修为囚禁，要么就销声匿迹，怎么可能还有残部能正面袭扰天剑门？天剑门的“流云剑阵”可是东域三大杀阵之一，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碧水宫，也得忌惮三分，如今一群残兵……【这时候跳出来，怕不是诈尸？还是说……背后有人撑腰？】
她正思忖着，坐在上首的刘长老忽然轻咳一声。这位头发花白的智囊长老，平日里总是眯着眼喝茶，此刻却直起了身子，山羊胡被手指捻得微微打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掌门，此事蹊跷。”他放下手中的紫砂茶盏，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恰好压过了影像中传来的又一声惨叫，“碧水宫余孽当年被打散时，修为最高的不过是几个筑基后期，怎敢正面抗衡天剑门的剑阵？就算天剑门没料到他们会反扑，也不至于‘伤亡惨重’——凌霄子长老虽只剩一臂，但他的‘惊鸿剑’仍有化神初期的威力，寻常残部岂能让他如此狼狈？”
【老狐狸反应倒是快。】林清月暗中点头，指尖已悄悄滑到袖中的言灵预警罗盘上。这罗盘是她言灵血脉觉醒时，宗门特制的法器，能捕捉方圆万里内的异常灵气波动，尤其是魔气与幻术的气息。她指尖在罗盘边缘的符文上轻轻一划——那符文是用上古言灵文刻成的，此刻被她的血脉之力激活，罗盘中央的蓝色晶石骤然亮起，光芒越来越盛，甚至映得她的袖口都泛起蓝光。
“嗡——”罗盘发出一声轻颤，蓝光中浮现出一幅幅破碎的画面：边境战场的上空，看似是碧水宫修士在与天剑门弟子厮杀，可仔细看，那些“碧水宫修士”的动作总带着一丝僵硬，他们的影子在火光下竟扭曲成了兽形；而在战场边缘的云层里，隐约有黑色雾气盘旋，雾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嘶吼——那是魔气！是万妖窟特有的、带着血腥与腐臭的魔气！
“是调虎离山！”林清月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顾不上失礼，指着罗盘上的蓝光影像，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战场有魔气！那些碧水宫残部是假的，是魔族幻术伪装的！你们看——”她将罗盘举到桌案中央，蓝光中的画面更清晰了：一个“碧水宫修士”被天剑门弟子的剑气劈中，身体竟化作一滩黑水，消散在空气中，原地只留下一缕黑色雾气，“这是魔族的‘化形幻术’，能模仿修士的气息和外形，但本质是魔气凝聚，言灵罗盘不会认错！”
李玄阳的眼神骤然一凛，原本紧锁的眉头拧得更紧，手掌按在桌案上，连坚硬的檀木桌面都被按出了一道浅痕：“你确定？言灵血脉虽能辨魔气，但魔族幻术千变万化，会不会是你太过紧张，认错了气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掌门的威严，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若真是魔族伪装，那事情就不是边境小冲突那么简单了。
“言灵血脉不会错！”林清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让她的头脑更清醒。随着血脉之力的涌动，她的瞳孔中浮现出淡金色的言灵纹路，那是血脉完全激活的标志，“我能感受到魔气的源头——阴冷、狂躁，带着撕裂般的暴戾，和三年前在万妖窟边缘感受到的一模一样！而且这幻术波动……是裂山熊君的气息！”
【裂山熊君这时候动手，分明是想牵制东域盟兵力！】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裂山熊君，万妖窟六层的妖王，本体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黑风熊，三年前被父亲带人重伤，一直躲在万妖窟深处养伤。它与碧水宫素有旧怨，当年碧水宫覆灭时，它还曾出手想救水无殇，结果被父亲一剑劈断了左臂——如今它让魔族伪装碧水宫残部袭扰边境，不就是想引东域盟的注意力到边境，趁机在万妖窟搞事？
心声未落，议事厅内已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执法堂长老“砰”地一拍桌子，魁梧的身子震得长桌都晃了晃，他腰间的执法锁链哗啦作响：“混账！传讯东域盟！让他们立刻派修士支援边境，揭穿魔族的把戏！同时关闭山门，启动一级戒备——所有弟子回护宗门，各峰护山大阵全开，绝不能让魔族趁虚而入！”
“不行！”林清月立刻摇头，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关闭山门只会让裂山熊君以为我们中计了！它真正的目标不是边境，是万妖窟六层的镇魂石！”她顿了顿，见众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又补充道，“镇魂石是百年前祖师布下的封印核心，压制着万妖窟底层的魔气，一旦被破坏，整个东域都会被魔气浸染！裂山熊君重伤未愈，急需大量魔气恢复，它故意让魔族在边境闹事，就是想牵制东域盟的兵力，好趁机潜入万妖窟六层盗走镇魂石！”
她转向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墨尘，这位蒙着轻纱的守脉者，是宗门专门负责监控万妖窟魔气脉络的修士，此刻正抱着一个黑色匣子，显然早有准备。“守脉者，”林清月的声音沉稳了些，“你可查探到万妖窟六层的具体情况？裂山熊君若要动手，必然会从魔气最浓郁的通道潜入。”
墨尘闻言，上前一步，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他打开怀中的黑色匣子，取出一枚刻满纹路的玉简，双手递到李玄阳面前：“回掌门，回林师妹。”他的声音透过轻纱传来，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硬，“弟子昨日接到万妖窟暗哨传讯，断魂崖底的魔气异常涌动，已探明那里有一条通往六层的隐秘通道。弟子用‘测魔仪’监测了三个时辰，魔气浓度正以每时辰30%的速度攀升——辰时是15%，巳时45%，方才测已是75%，按这个速度，未时三刻就会突破临界值，通道入口的封印恐怕会被魔气撑破。”
玉简上，断魂崖的地图清晰可见，红点标记的通道入口旁，一行小字触目惊心：“通道内已出现熊类妖兽的爪印，尺寸与裂山熊君残爪吻合。”议事厅内的空气，这下彻底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