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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八点五十分,医院门口已经热闹起来。拎着早餐的家属,还有来看病的病人,都行色匆匆。林薇静静站在旁边台阶上,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她穿了件浅黄色衬衫,领口扣到最上边,没有带任何装饰品;下身是白色直筒休闲长裤,碎发都利落的别到耳后,脸上只涂了薄薄的防晒霜和无色润唇膏,她刻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纯粹的医护人员,去除所有可能引人误会的特质。

赵院长昨天的话还飘在耳边:“和部队那边接触要注意界限,尤其是陆首长那边,免得让人误解。”林薇深吸一口气,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们之间只是工作,非常纯粹的工作交流,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情感!

九点整,军绿色越野车的引擎声准时传来。林薇抬眼,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驶过来。刚想笑着跟高远打招呼,当副驾驶车窗降下时,露出的却不是高远那时常开朗的笑脸,而是陆沉舟那张冰山脸,鼻梁高挺,眼神平视前方,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

“上车。”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却在她身上停了一秒,扫过她扣得严实的领口和尬在那里笑,似乎察觉到她与以往不同,却没多问什么。

林薇愣了半秒,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车门关上的瞬间,一股好闻的气息传了过来,是干净的雪松冷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陆沉舟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不浓,但却漫布在了这个狭小的车厢。

“高参谋他……?”林薇伸手系好安全带,缓过神来,才敢开口道。她觉得和陆沉舟单独待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都变得稀薄。

“有别的任务。”陆沉舟目视前方,手指挂挡,车子开动了。淡淡的回答道。

这个理由看似很合理,但是他完全可以派其他人来。林薇只点点头,没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看着车窗外的一切,飞速的飞过,车子开的很快,但却非常的稳。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的存在,坐姿很直,手臂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分明,偶尔转动方向盘时发出声响,动作干净利落。但却不敢转过头,这种密闭空间里的独处,让她莫名不自在,尤其在昨天赵院长刚刚找她谈过话。

车子开了三十多分钟,终于到了营地。门口的哨兵看到越野车,立刻抬手敬礼放行,陆沉舟降下车窗点头示意。车子停在了一栋独立的办公楼前,灰砖墙面,显得庄重。

看到陆沉舟率先下车,林薇也紧跟着下了车。他的步伐很大,林薇需要稍微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办公室在三楼,推开门的瞬间,林薇就觉得“这很像陆沉舟的风格”。空间宽敞,却没什么多余的东西:靠墙的文件柜里,资料按类别码得整整齐齐,标签贴得笔直;墙上挂着两幅地图,左边是军事地图,用红笔标着几个点,银色图钉钉得很牢;右边是宁州市区图,旁边钉着块白板,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几个日期,字迹刚劲有力。宽大的办公桌是深棕色实木的,桌面擦得能映出人影,上面只放着一台电脑、一个黑色笔筒,还有几摞用蓝色文件夹夹好的文件,标签上写着“事故归档”。整个房间都透着钢铁般冷硬的秩序感,和他本人一样。

“坐。”陆沉舟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自己绕到桌后坐下。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林薇:“这是事故初步报告,还有涉及人员的背景资料。你重点看心理评估部分,需要给出创伤后应激反应的早期识别方法,还有干预方案。”

他的语气完全公事公办,没有寒暄,也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林薇的心也自然了些,接过文件“好的,首长”,便迅速开始。

报告写得很细,事故经过、现场照片的文字描述、伤员的伤势记录,还有在场士兵的问询记录,都一一列的很清楚。林薇拿出笔和笔记本,看到“三班士兵李锐,问询时反复说‘当时只听见响,没看见人’”,她皱了皱眉,在笔记本上记下“李锐:回避型表述,需重点关注”;看到“二班班长王强,称‘是我没看好弟兄’”,又写下“王强:自责倾向,可能伴随负罪感”。

陆沉舟没有打扰她,安静坐在对面处理文件。偶尔有电话打进来,他接起后只说关键词:“训练按原计划进行”“物资下午到”“让参谋把报表送过来”,语气简洁,从不多说一个字。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林薇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把整理好的评估要点递过去:“首长,初步思路是这样。首先要尽快对在场所有人员做系统心理筛查,尤其是和伤员同宿舍、同班的战友,他们接触多,可能受影响更深。干预方案分三层,第一层是集体疏导,缓解普遍的紧张情绪;第二层是重点人群干预,比如有回避、自责倾向的;第三层是个体干预,针对筛查出有明显应激反应的……”

她说着俯身,手指指向纸面上“重点人群名单”那一行。一缕碎发从耳后滑下来,有点挡视线。她下意识抬手,想把碎发别回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沉舟也伸手过来——他想更清楚地看她指的名单,动作快了半拍,指腹猝不及防擦过她的手背。

那触感很奇妙: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一层薄茧,瞬间窜起一阵麻意,从手背传到胳膊,又钻进心里。林薇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那缕碎发还挂在颊边,也忘了管。

陆沉舟的动作也顿了一秒。他收回手,坐直身体,目光从她的手背移开,重新落回报告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林薇却瞥见,他的喉结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办公室里忽然变得聒噪。空调的风声、窗外偶尔的鸟叫,都变得异常清晰。林薇低头,假装整理散落在桌上的笔,耳尖却慢慢热起来——刚才那一下,是意外吧?肯定是意外。可为什么她的心跳会这么快?

“咳。”林薇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文件上,声音却比刚才紧了点,“第三层的个体干预,需要单独找安静的房间,每次四十分钟左右,避免被打扰……”

“嗯。”陆沉舟应了一声,声音似乎比刚才沙哑了些,“房间我让人安排,你定时间就行。”

接下来的交流,表面上和之前一样专业。林薇说筛查需要量表,陆沉舟说会让人提前打印好;林薇说需要部队配合统计人员名单,陆沉舟说下午就让参谋送过来。可林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刚才触碰过的手背,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陆沉舟说话时,目光很少再落到她脸上,大多时候盯着文件;连递文件时,两人都刻意避开了手指接触。那道无形的“工作界限”,好像被刚才那一下碰得晃了晃,又重新立起来,多了份小心翼翼的克制。

终于,所有事项都谈完了。林薇把资料整理好,递还给他:“首长,初步方案就是这样,具体执行细节,等筛查结果出来再调整。”

“效率很高。”陆沉舟接过文件,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辛苦了。在食堂吃完饭再走,我让车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林薇立刻拒绝,赵院长的叮嘱又冒出来,保持距离,先从减少非必要接触开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不耽误您时间。”

陆沉舟抬眼看她。他的目光很深,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好像想从她急于拒绝的态度里,看出点什么。林薇被他看得不自在,移开视线,落在墙上的地图上,假装研究上面的标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陆沉舟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门被推开,高远端着两个搪瓷杯走进来,脚步带风,杯子碰在一起发出轻响。他脸上堆着笑,声音洪亮:“首长,林护士,聊了这么久,喝点茶润润嗓子!刚泡的毛尖,我特意从家里带的,上好的货!”

他的目光飞快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了,看到林薇泛红的耳尖,又看到陆沉舟放在桌沿的手,手指蜷了蜷,脸上的笑没变,眼神却透着几分探究和了然,像揣着什么心思。

陆沉舟几不可查地蹙眉,似乎对高远的突然出现有些不悦。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桌角:“放下吧。”

林薇更尴尬了,连忙站起身:“谢谢高参谋,真不用了。工作已经谈完了,我该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哎,别啊!”高远把一杯茶塞到她手里,杯子还带着热气,烫得林薇指尖缩了缩。“茶都泡好了,不喝多浪费?而且这荒郊野岭的,你上哪儿打车去?正好我没事,我送你回去!”

林薇端着那杯烫手的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杯子里的茶水冒着热气,茶香飘进鼻子,可她一点喝的心思都没有—,她能感觉到,陆沉舟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在探究什么。

陆沉舟沉默了片刻,对高远道:“你去备车。”

“好嘞!”高远爽快地应了一声,又冲林薇挤了挤眼,这才转身出去,关门时还特意轻手轻脚的。

办公室里又只剩他们二人。林薇端着茶杯,指尖抵着杯壁,热度透过陶瓷传过来,让她更不自在了。她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远的话有道理。”陆沉舟先开了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听不出情绪,“这里离市区远,不好打车。让他送你。”

这次不是商量,是命令。林薇捏了捏杯子,低声应道:“是……,谢谢首长。”

回去的路上,高远开着车,话比陆沉舟多十倍。他一会儿说“上次炊事班炖羊肉,香得能飘三里地,林护士下次来,我请你吃”,一会儿说“陆首长表面看着冷,其实心思细腻,上次有个兵感冒发烧,他特意让炊事班煮姜汤,还盯着那兵喝下去才走”,一会儿又说“营区后面有片桃林,春天开花特好看,到时候我喊你来看”。

林薇坐在副驾驶,高远的话她听着,却总走神,刚才在办公室,陆沉舟倾身时的距离、他指尖的温度、喉结滚动的那一下,还有他最后看她的眼神,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她偶尔“嗯”“啊”地应两声,怕高远看出她的走神,还得勉强扯出个笑。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林薇解开安全带:“谢谢高参谋,麻烦你了。”

“客气啥!”高远摆摆手,笑着说,“下次来营区,记得找我,我再给你泡毛尖!”

林薇点点头,推开车门快步走向医院大门。

车子里,高远看着林薇的背影走进医院,拿出手机飞快打字:“报告首长,任务完成!林护士已安全送达。不过……首长,您是不是吓着人家了?我看林护士今天有点怪怪的。”

几秒后,手机亮起,只有两个字:“多事。”

高远看着屏幕,嘿嘿笑了两声,收起手机,吹着口哨调头,刚才在办公室那氛围,傻子都能看出来发生了点啥。

林薇回到宿舍,推开门就靠在门板上,长长吐了口气。她把包往桌上一扔,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很亮,晃得她眯了眯眼。她抬手摸了摸手背,那里好像还残留着陆沉舟指尖的微凉,刚才在车里没觉得,现在静下心来,那触感反而更清晰了。

“只是不小心。”她对着窗户里的自己说,扯了扯衬衫领口,试图让自己放松。可脑子里又冒出来一堆念头:高远刚才的笑是什么意思?陆沉舟为什么要让高远送她?还有下周的文工团慰问演出,到时候肯定要去营区,要是再碰到陆沉舟,该怎么打招呼?

她甩了甩头,走到桌边拿起水杯,倒了杯凉水喝下去。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里的乱。她告诉自己:别想了,下午还要去病房查房,3床的大爷该换药了,5床的阿姨还等着她帮忙剪指甲——这些才是正经事,刚才那些都是小事,过几天就忘了。

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真的能忘吗?真的只是小事吗?

而此刻,陆沉舟的办公室里,抽屉深处的红木盒子正静静躺着。盒子垫着深色绒布,上面刻着小小的云纹,是上次去地方考察时收到的伴手礼。盒子里装着那个浅青色的香囊,流苏从盒缝里露出来一点。陆沉舟坐在桌后,手里拿着林薇写的评估要点,目光却落在抽屉上,刚才高远进来时,他差点忘了把抽屉关好。

他指尖划过纸页上“重点人群干预”那几个字,想起林薇俯身时,垂在颊边的那缕碎发,还有她手背的温度——比他的手暖一点,软一点。

陆沉舟收回目光,把评估要点放进文件夹,又抬手按了按眉心。他拿出手机,删掉了刚才想发给高远的“别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