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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部组织的强化训练在城郊综合训练场展开。参训人员均为各单位尖子,训练科目逼近实战极限,包含心理抗压专项。林薇身为作训科代表,兼具专业背景,被指派参与督导工作。

训练场尘土弥漫,枪声与爆破模拟声接连不断。林薇头戴安全帽站在观察区,目光冷静地记录参训人员表现。她瞥见陆沉舟也在其中,身着作训服与其他指挥员一同观察下属状态。他站姿挺拔,只是在一声剧烈的模拟爆炸响起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微微收紧,即便转瞬便松开,仍被林薇捕捉到。

高强度噪音与混乱场景,对他而言依旧是不小的考验。

训练间隙,一名参训排长因压力过载出现强烈应激反应,蹲在地上干呕,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无法继续参与任务。周围战友面露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林薇立刻上前,示意其他人散开保持通风。她蹲下身,没有触碰对方,只是用平稳语速清晰说道:“深呼吸,看着我的手指。”她缓缓移动手指引导对方视线,“对,慢慢来。这里是训练场,你很安全。这只是身体对压力的正常反应,让它自然过去就好。”

她的声音在嘈杂环境中格外清晰,如同清泉般安抚人心。那名排长急促的呼吸渐渐缓和,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

陆沉舟站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这一幕。他望着林薇专业沉静的侧脸,看她仅凭几句话、几个动作,便将濒临崩溃的战士拉回正轨。他看到她眼底的理解与包容,那并非同情,而是基于专业知识的共情与支撑。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夜里,自己那些难以言说的沉重,以及她覆在自己手背上、带着无声力量的手掌。

下一个训练科目是高空索降,由陆沉舟所在观察组负责评估。他熟练套上装备检查锁扣,动作标准流畅。但攀上高台站在边缘向下眺望时,那种熟悉的、因高度与失控感引发的细微心悸再次袭来。虽不严重,却足以让他停顿了零点几秒。

就在这一瞬间,林薇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平静得如同日常技术提示:“陆指挥官,留意下方三号区域队员的规避动作,评估其有效性。”

她的声音瞬间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具体任务与观察目标上,细微的不适感如潮水般退去。他深吸一口气纵身滑降,动作干净利落,精准落在指定区域,随即冷静点评周边队员表现,仿佛刚才的短暂凝滞从未发生。

落地后他解开装备,目光与不远处的林薇短暂交汇。她微微颔首,眼神中是纯粹的专业认可,没有多余的担忧或探究。那一刻,陆沉舟心中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轻轻触动。她不是在保护他,而是在帮助他正常履行职责。

训练持续至傍晚,总结会上林薇就观察到的普遍心理反应及应对建议做了简短发言。她条理清晰,建议实用,赢得在场指挥员一致认同。

散会后众人各自登车返回,陆沉舟让司机先行,说自己想步行一段。

林薇默契地跟在他身旁,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训练场边缘的林间小路上。

“今天,谢谢。”陆沉舟开口,声音低沉。

林薇知道他指的是索降时的提示,摇摇头说:“我只是提醒你该注意的观察点。”

陆沉舟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也软化了他眼底惯常的冷峻。“不只是今天,”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这段时间,谢谢你。”

他没有明说具体所指,但两人心照不宣。

林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我说过,会陪着你。”

这句话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陆沉舟喉结微动,伸出手,不是惯常的牵手,而是轻轻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温柔。

“那个调研,”他忽然开口,“如果需要具体案例,我可以提供一些不涉密的部分。”

林薇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他主动的、更进一步的敞开。他愿意将自己所理解的那些“正常反应”,放到更专业的层面探讨。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或许也是为了更多像他一样从枪林弹雨中归来,却带着无形伤痛的官兵。

“好。”林薇点头,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与欣慰。这不是治愈的终点,但意味着他真正开始正视,并愿意主动处理那些问题了。

就在这时,陆沉舟的加密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神色瞬间恢复成工作时的冷峻与专注。

“是我。”他接起电话,听着对面的汇报,眉头缓缓蹙起。

林薇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她能感觉到这通电话带来的并非好消息。

几分钟后陆沉舟挂断电话,目光投向远处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眼神锐利如锋。

“有紧急任务?”林薇轻声问道。

陆沉舟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复杂:“不是作战任务,却可能更棘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平静:“上面派来了巡视组,重点核查近期所有高密级任务的执行过程和决策记录,包括我刚刚结束的那次。”

他语气平稳,但林薇听出了其中的不寻常。例行核查本属正常,但在这个时间点,如此迅速且重点明确地指向他刚完成的任务,背后显然另有隐情。

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瞬间被一层无形的紧张取代。

平静的水面下,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训练场的晚风渐凉,吹过林间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林薇看着陆沉舟紧绷的下颌线,能猜到他此刻的思虑。刚结束高强度任务归来,还未完全梳理好内心的波澜,便要面对来自内部的核查,这无疑是双重考验。

她没有多问,只是轻声说:“不管是什么情况,按流程来就好。如果需要我这边提供什么配合,随时说。”

陆沉舟颔首,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巡视组明天一早就到,接下来恐怕有的忙了。”

林薇点头表示理解。高密级任务的核查向来严谨,更何况是针对性如此明确的专项巡视,每一个细节都不能疏忽。她能想象到接下来的日子里,陆沉舟要面对的文书整理、情况汇报、流程核实等一系列繁杂工作,更要应对核查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

“心理督导的工作还没结束,”林薇缓缓说道,“接下来我还会在训练场这边待一段时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提供专业支持。”她没有明说支持的具体内容,但两人都清楚,这份支持既包括工作层面的配合,也包括私下里的陪伴与支撑。

陆沉舟凝视着她,眼底的复杂情绪渐渐沉淀,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带着十足的信任。

两人并肩继续往前走,林间的光影愈发黯淡,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失在地平线后。远处训练场的轮廓渐渐模糊,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

“你刚结束任务不久,还没好好休整就遇到这种事。”林薇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接下来的核查,恐怕会很消耗精力。”

“习惯了。”陆沉舟淡淡回应,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情绪,“身在这个位置,早就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只是这次的时间点确实有些敏感。”

他没有多说敏感在哪里,但林薇能隐约猜到。他刚完成的任务难度极高,过程中必然存在一些争议性的决策,虽然最终达成了目标,但在核查中很可能被反复推敲。加上他此前的心理状态,若有人借机发难,难免会生出不少事端。

“那些决策记录,都经得起核查吗?”林薇谨慎地问道。

“按规定流程执行,没有违规之处。”陆沉舟语气肯定,“但核查的重点往往不只是流程,还有决策的合理性与必要性。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很多决策都是基于当时的信息做出的,事后复盘难免会有不同看法。”

林薇明白他的意思。纸上谈兵容易,真正置身战场,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生死,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只有是否适合当下的局势。但核查组往往更注重结果与规则,很难完全共情战场上的临场判断。

“如果遇到难以解释的部分,不用硬扛。”林薇看着他的侧脸,“我虽然不能干预核查,但可以从专业角度提供一些参考,比如战场环境对决策判断的影响,心理因素在临场反应中的作用。”

陆沉舟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深的动容。“谢谢你。”他再次道谢,这次的声音里带着更多的真诚,“不过暂时不用。我先按正常流程配合核查,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林薇点头,没有强求。她知道陆沉舟的性格,向来习惯独自承担压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求助。他愿意主动提出提供调研案例,已经是很大的突破。

两人走到停车场附近,陆沉舟的车还停在那里。“我送你回去。”他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林薇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辆车,“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应对巡视组,养足精神才好。”

陆沉舟没有坚持,只是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林薇应下。

陆沉舟转身准备上车,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林薇。”

“嗯?”林薇抬头看他。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谢谢你在。”

林薇心中一暖,微微一笑:“我一直都在。”

陆沉舟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上车发动引擎。车辆缓缓驶离,车灯划破夜色。林薇站在原地看着车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坐进驾驶座,她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巡视组的突然到来,无疑给本就不平静的局面又添了变数。她不知道这场核查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会给陆沉舟带来怎样的影响,但她知道,自己会兑现承诺,一直陪着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就像在训练场上那样,无论遇到怎样的突发状况,她都会站在他身边,用自己的专业和陪伴,给他最坚实的支撑。

夜色渐浓,训练场彻底沉寂下来,但林薇知道,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与陆沉舟,都已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