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的医院走廊，比往常多了些硬邦邦的气息。穿迷彩服的战士站在各个拐角，背着手，眼神扫过每一个经过的人，连保洁车推过来，都得先出示后勤科的临时通行证。林薇推着父亲去做脑电波检查，刚走到电梯口，两个战士“唰”地站直敬礼，吓了她一跳，手里的轮椅差点歪了。
“林护士，早。”其中一个战士认得她，低声打了个招呼。
林薇点点头，心里有点发沉。这阵仗，像是把整层楼都变成了堡垒，可越这样，越说明暗处的人没罢休。她低头看了眼父亲，父亲的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只是嘴角偶尔会轻轻抽动一下，像是在做什么梦。
“先等会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陆沉舟快步走过来，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刚从食堂带的早饭，你跟林教授都没吃吧？”
他把保温桶放在轮椅旁边的架子上，伸手试了试林教授盖的毯子厚度：“早上风凉，等会儿检查完赶紧回来，别在走廊待太久。”
林薇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他昨晚肯定没睡。张猛失控后，他既要盯着康复室，又要安排病房的安保，说不定还得回部队处理后续。她没问，只是打开保温桶，里面是小米粥和两个茶叶蛋，还有一碟切好的咸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
“你吃了吗？”林薇问。
“在部队啃了个馒头。”陆沉舟往电梯口看了眼，按下下行键，“检查我让小赵跟着，他是卫生队的，懂点医，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话间电梯到了，小赵从里面走出来，敬了个礼：“首长，林护士。”
陆沉舟拍了拍他的肩：“看好林教授，别让无关人靠近。”
“是！”
看着林薇和小赵推着轮椅进了电梯，陆沉舟才转身往楼梯口走。刚下两层，高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有点急：“首长，部队来了两个人，说是保卫处的李参谋，要提审张猛，说怀疑他跟‘烛龙’的旧案有关，得带回部队问话。”
陆沉舟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皱起来：“张猛现在什么状态？”
“还睡着呢，医生说镇静剂得中午才过劲，现在叫醒他，指不定又失控。”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陆沉舟挂了电话，脚步加快，下楼的脚步声“咚咚”响，震得楼梯间的声控灯都亮了。
康复室门口，两个穿常服的人正跟守着的战士理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大概就是李参谋，手里拿着份文件，语气挺冲：“这是部队的命令，你们只是协助安保，凭什么拦着？”
战士站得笔直：“陆首长有交代，张猛同志的情况特殊，任何人提审都得他同意。”
“陆沉舟呢？让他出来！”李参谋把文件往怀里一揣，刚要往里闯，就被陆沉舟的声音截住了。
“我在这儿。”
李参谋回头，见陆沉舟快步走过来，脸上堆起点笑，递过文件：“沉舟，你可来了，上面让我带张猛回去问话，这案子牵扯到‘烛龙’，耽误不得。”
陆沉舟没接文件，扫了眼他身后的人：“张猛现在是病人，昨天刚情绪失控伤了人，医生说他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审讯。”
“可这是命令——”
“命令也得讲科学。”陆沉舟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要么等他醒了，状态稳定了，在医院审，我派人盯着；要么你回去跟上面说，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
李参谋愣了愣，显然没料到陆沉舟这么硬气。他知道陆沉舟的脾气，说一不二，真要是闹僵了，自己也讨不到好。犹豫了半天，他把文件收起来：“行，那我等他醒了再来。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他醒了你们还拦着，我可直接找首长汇报。”
“随便。”陆沉舟摆摆手，“高远，送李参谋出去。”
高远从旁边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李参谋，请吧。”
看着两人走远，高远才凑过来：“首长，这李参谋平时就爱钻空子，这次来，指不定是想抢功。”
“抢不抢的，先把张猛看好。”陆沉舟往康复室里看了眼，“让医生多留意，他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别让他单独跟任何人接触。”
“明白。”
处理完这边的事，陆沉舟又回了趟部队。上午有个关于新兵训练的会，他作为分管领导，必须得参加。会开了一个多小时，他坐在会议室里，脑子里却总想着医院的事，时不时摸出手机看一眼，生怕错过消息。
散了会，他刚走出会议室，手机就响了，是林薇打来的。他赶紧接起，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怎么了？”
“陆沉舟，我爸刚才……刚才手指动了！”林薇的声音有点激动，带着点颤音，“医生说，这是好现象，说明他的意识在慢慢恢复！”
陆沉舟心里一松，脚步都快了几分：“我马上过去，你别慌，好好陪着他。”
挂了电话，他跟身边的参谋交代了两句，直接开车往医院赶。路上堵车，他看着前面排成长龙的车，有点不耐烦，又怕林薇着急，只能拿出手机给高远发消息，让他先去病房看看情况。
等他赶到医院时，病房里已经围了几个医生，正在给林教授做检查。林薇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一块毛巾，指尖都泛白了。看到陆沉舟进来，她眼睛亮了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陆沉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自主意识的反应，比之前的细微抽动明显多了。”林薇的声音还有点抖，“刚才我给他擦手，他的手指突然攥了我一下，虽然力气不大，但真的动了！”
医生检查完，转过身笑着说：“陆首长，林护士，林教授的情况在好转，你们不用太担心，继续保持现在的护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谢谢医生。”陆沉舟点头，送医生出去后，又回到病房。
林薇正坐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低声说着话：“爸，你听见了吗？医生说你快醒了，你再努努力，等你醒了，我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炸酱面……”
陆沉舟没说话，就站在旁边看着。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林薇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暖光。他忽然觉得，不管外面的事多乱，只要这里的灯还亮着，只要林薇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中午的时候，陆沉舟让食堂送了饭过来，三菜一汤，都是清淡的。他把林教授的病号饭摆好，又给林薇盛了碗饭：“吃点东西，你早上就没怎么吃。”
林薇确实饿了，点了点头，拿起筷子。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吃着饭，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吃完饭，林薇去洗饭盒，刚走到水房，就听见两个护士在说话。
“你听说了吗？早上保卫处的人来提审张猛，被陆首长怼回去了。”
“真的假的？陆首长也太厉害了吧，连保卫处的面子都不给。”
“那可不，听说为了林护士她爸，陆首长把医院的安保都翻了个遍，连送水的都得查三遍身份证。”
林薇的心暖了暖，洗完饭盒往回走，刚拐过弯，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她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你找谁？”
男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脸上堆起笑：“哦，我找3床的病人，他是我老乡。”
林薇皱起眉，这层楼除了张猛和她父亲，剩下的都是普通病人，但3床的病人昨天刚出院。她刚要说话，高远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眼神警惕地盯着男人：“你是哪个科室的？有探视证吗？”
男人脸色变了变，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记错床号了，不好意思。”说完，转身就往楼梯口跑。
高远想追，被林薇拉住了：“别追了，他肯定是故意来打探的。”
高远点点头，拿出手机给陆沉舟打电话。陆沉舟很快就过来了，听完情况，直接去了监控室。调出刚才的监控，果然拍到了那个男人，但奇怪的是，男人从楼梯口进来的那段监控，画面突然变得模糊，像是被人动了手脚。
“看来医院里有他们的人。”高远低声说。
陆沉舟没说话，盯着监控屏幕，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过了一会儿，他拿出通讯器：“给我查刚才那个男人的身份，另外，把医院所有后勤和安保人员的资料再核对一遍，特别是最近半个月新来的。”
“是！”
从监控室出来，陆沉舟回到病房。林薇正坐在床边，给父亲按摩手臂。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林薇抬头看他，眼睛里有点红：“陆沉舟，是不是因为我和我爸，给你添麻烦了？”
陆沉舟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说什么傻话，保护你们是应该的。”
他的手指很暖，触碰到皮肤时，林薇的脸颊一下子热了。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心电监护仪的声音，还有两人的呼吸声。
傍晚的时候，陆沉舟接到部队的电话，说有紧急任务，需要他回去处理。他看着林薇，有点放心不下：“我晚上可能回来得晚点，高远会守在这里，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去吧，我没事。”林薇点头，“注意安全。”
陆沉舟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快步离开。
晚上十一点多，陆沉舟处理完任务，开车回医院。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声控灯偶尔亮一下。他走到病房门口，轻轻推开门，里面没开灯，只有床头灯亮着一点光。
林薇趴在床边睡着了，头靠在父亲的手上，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陆沉舟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床上的林教授突然哼了一声，手指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沉舟心里一喜，刚要叫医生，就看见林教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他赶紧凑过去，想听清他说的话，可林教授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很轻，却让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教授说的是：“他们……来了。”
陆沉舟猛地转头看向门口，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灭了，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正慢慢靠近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