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笑声仿佛还在持续,久久不散。然而,窗外的天色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宛如一幅水墨画,逐渐被渲染开来。
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微微摇曳,发出清脆而柔缓的“叮铃”声。这声音比之前更加轻柔,似乎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增添几分细碎的不舍之情。
又大约等了半盏茶的工夫,殿外终于传来了侍女们轻盈而缓慢的脚步声。她们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不敢贸然闯入,只是在门外低声禀报:“回禀公主,各宫的糕点都已经如数送到了,贵人们都让奴婢代为向公主道谢。”
禀报完毕后,侍女们便静静地守候在殿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打扰到公主跟客人。
陆飞听到侍女的禀报后,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他心中明白,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也该告辞了。
陆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昭阳公主身上。只见她那白嫩的手指,此刻正轻轻捏着半块福字糕,糕上的福字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鲜艳。
昭阳公主的发饰是一支赤金累丝步摇斜插在她的鬓边,随着她的呼吸,步摇上的金丝微微颤动,犹如翩翩起舞的仙子,轻盈而灵动。她的眼底,还残留着刚才与陆飞聊天时的笑意,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和煦,她的眼眸宛如两汪浅浅的秋水,清澈而明亮,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陆飞心里很明白,公主身为皇室贵胄,年前必定有许多宴请、清点等琐事需要忙碌,自己若是继续逗留,不仅会耽误公主的时间,恐怕还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想到此处,陆飞当机立断,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双手交叠于身前,然后站起身来,对着昭阳公主拱手行礼。他的声音温和而不失礼数,却又带着几分干脆利落:“公主,时辰已经不早了,糕点既然已经交接完毕,我就不再继续叨扰了。”
听到这话,昭阳公主握着糕点的手猛地一顿,指尖下意识收紧,连糕点表面那层糖霜都被蹭在了指腹上,黏腻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那糕点本就松软,被她这么一捏,边缘微微凹陷,露出里面裹着的蜜枣碎,甜香虽依旧浓郁,却莫名添了几分滞涩的意味。
方才被暖阁笑声冲淡的那点不自觉的依恋,此刻像被晚风突然拂起的柳絮,轻飘飘的,却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绕得她心口发慌。她望着陆飞的身影,心里感觉好像藏着好些没说出口的话,她想问问他年后打算做什么新口味的糕点;想提提自己开春后想去分店看看的想法;甚至想说说今年夏天消暑宴会时在御花园荷花池边,他随口吟出的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直到现在,宫里的女官们还常把这句诗写在团扇上,闲时拿出来把玩。
可这些话刚到嘴边,她抬眼看见的,却是陆飞笔直站立的身影。他双手交叠在身前,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没有半分犹豫,满是“该告辞”的笃定。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便像被堵住了出口的溪流,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连带着心里都泛起一丝委屈的酸意,像吃多了酸梅汤,涩涩的,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嗔怪:这呆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人心?明明这么久没见,他就不能多留片刻?哪怕再聊几句新糕点的雕花手法,说说分店伙计们的趣事也好啊……想着想着,她握着糕点的手指又紧了紧,指腹的糖霜黏得更牢,想要把这份没说出口的不舍,都黏在这方寸糕点上。
可表面上,她却依旧要维持着大唐公主的端庄气度。她的指尖悄悄松开那被捏得微微变形的糕点,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沾了糖霜的指腹蹭在帕子一角,连动作都带着优雅。只是那双先前还亮得像盛了星光的眼眸,此时的光悄悄暗了几分,少了些方才的鲜活;连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也淡了些,弧度轻轻收了收,像被晚风拂过的烛火,明明还燃着,却轻轻晃了晃,少了几分暖意。
昭阳公主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压下心里那点没说出口的委屈,才缓缓点头。她的声音放得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只带着皇室女子与生俱来的从容:“既如此,我便不强行挽留你了。年前店里店外都忙,你要照看着,可得多注意身子。”
说着,她侧过头,对身旁的流萤轻轻抬了抬下巴,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听不出半分方才的失落:“流萤,你送送陆老板,从暖阁到皇宫外门的路不近,路上慢些走,别让他为了赶时辰走得太急。”
流萤立刻起身,刚躬身应了声“是,公主”,昭阳公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眉头轻轻一蹙,又立刻舒展开,补充道:“对了,这次送来的糕点,钱还没给。你现在就去内室的妆奁里取来,按市价多算两成,给陆老板带上。算仔细些,可别少给了,可别让他觉得咱们皇室占了百姓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