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年,东汉中平二年,八月流火。
幽州边境的清晨本该是宁静的。但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地平线上就升起了不祥的烟尘。辽东属国治所昌黎城头,了望的士兵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突然浑身一颤。
敌袭!乌桓人来了!
警报的铜锣声瞬间撕裂了晨雾。城下三里外的草原上,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为首的大旗上,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辽东乌桓首领苏仆延的图腾。
昌黎城守将田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墙,铠甲都未来得及系紧。当他看清城外景象时,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至少五千骑......他喃喃道,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与此同时,辽西郡肥如城下,另一支乌桓大军已经完成了合围。辽西乌桓首领丘力居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眯眼打量着这座边陲小城。他左颊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嘴角,那是十年前与鲜卑人争夺牧场时留下的。
汉人以为筑起城墙就能高枕无忧?丘力居冷笑道,举起手中的弯刀,儿郎们,让他们见识见识草原之子的厉害!
上谷郡居庸关外,情况同样危急。上谷乌桓首领难楼率领的骑兵如狂风般席卷边塞,戍边的烽燧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守烽的士兵甚至来不及点燃狼烟就被射杀。
短短三日之内,幽州北部长达千里的边境线上,狼烟四起,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向州治蓟城。
蓟城刺史府内,幽州刺史刘虞将最新战报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一跳。这位年近五旬的皇族后裔素以儒雅着称,此刻却眉头紧锁,眼中燃烧着罕见的怒火。
三路齐发,好大的阵仗!刘虞声音低沉,乌桓诸部这是要与我大汉全面开战吗?
厅内众将肃立,无人敢应。刘虞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刚毅的将领身上。
伯珪,你有何见解?
公孙瓒上前一步,铠甲铿锵作响。明公,乌桓三部同时发难,绝非偶然。公孙瓒声音洪亮,据探马所报,鲜卑宇文、段、慕容三部亦在并州边境集结。此乃胡虏合谋,欲趁我大汉内忧外患之际,一举夺取幽并二州!
刘虞眉头皱得更紧:朝廷正忙于平定凉州叛乱,无暇北顾。我等只能自谋生路。
末将请命率白马义从驰援辽东。公孙瓒抱拳道,苏仆延部虽众,然辽东地势开阔,正宜骑兵作战。
刘虞沉吟片刻:伯珪勇略过人,然辽东路远,恐独力难支。不如先固守蓟城,待敌锋芒稍挫,再图反击。
公孙瓒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却仍恭敬道:刺史英明。然若坐视边城陷落,恐寒了边民之心。
正当二人相持不下时,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冲入厅内,满脸血污。
报——居庸关失守!难楼已突破长城,正向蓟城杀来!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刘虞猛地站起,案几上的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
什么?居庸关有三千守军,怎会一日即破?
传令兵哽咽道:难楼买通关内商贾,半夜开城......守将王门战死,弟兄们......十不存一......
公孙瓒眼中寒光一闪,不等刘虞发话便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伯珪何往?刘虞急问。
集结兵马。公孙瓒头也不回,胡虏既至,唯有以血还血!
当日黄昏,蓟城西门大开,三千精锐骑兵如银龙般涌出城门。清一色的白马白甲,在夕阳下泛着血色光芒——这便是名震边陲的白马义从,公孙瓒亲手打造的精锐之师。
与此同时,并州北部的战况同样惨烈。
鲜卑宇文部首领宇文莫槐亲率八千铁骑,如狂风般席卷雁门郡。这位年近五旬的鲜卑老将白发如霜,却依然能开三石强弓,箭无虚发。
汉人软弱如羔羊!宇文莫槐大笑着张弓搭箭,一箭射穿了城头汉军旗帜,儿郎们,随我杀入中原!
雁门太守郭缊站在城头,看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鲜卑骑兵,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他才到任不足半年,城内守军不足两千,如何抵挡这虎狼之师?
大人,是否点燃烽火求援?副将颤声问道。
郭缊苦笑:并州各郡皆遭攻击,哪还有援兵可求?传令下去,死守待援,与城共存亡!
同样的场景也在太原郡上演。鲜卑段部首领段日陆眷率领六千骑兵突袭晋阳外围,所过之处,村庄尽成焦土。
太原郡守张懿率军迎战,却在野外遭遇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拓的埋伏。一场血战下来,汉军折损过半,残部退守晋阳,闭门不出。
夜幕降临,辽东昌黎城外却火光冲天。
苏仆延没想到这座边城如此顽强。连续三日的猛攻,他的乌桓勇士已经折损近千,却仍未攻破城门。
首领,勇士们伤亡惨重,是否暂缓攻城?一名千夫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仆延狠狠瞪了他一眼:汉人比我们更惨!传令下去,明日拂晓全力进攻,务必在天黑前拿下此城!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苏仆延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从南面疾驰而来。
援军?他眯起眼睛,随即脸色大变,白马!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
没错,正是公孙瓒。他日夜兼程,终于在昌黎城陷落前赶到。三千白马义从如银色闪电般刺入乌桓军阵,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公孙瓒手持长槊,一马当先。槊锋过处,三名乌桓勇士应声落马。他身后的白马义从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城头上的田楷看到这一幕,激动得热泪盈眶:开城门!全军出击,配合公孙将军!
内外夹击之下,乌桓军阵大乱。苏仆延见势不妙,急忙下令撤退。公孙瓒哪肯放过,率军紧追不舍,一直追杀出三十余里,斩首两千余级,缴获牛羊马匹无数。
当夜,昌黎城内一片欢腾。田楷设宴为公孙瓒接风,酒过三巡,公孙瓒却眉头不展。
将军大胜,为何闷闷不乐?田楷不解地问。
公孙瓒放下酒杯:今日虽胜,然乌桓主力未损。且据探报,鲜卑三部已攻入并州腹地。胡虏联手,其志非小啊。
田楷闻言也沉默下来。良久,他低声道:朝廷......可有援兵?
公孙瓒冷笑一声:十常侍当道,天子蒙尘。凉州未平,哪有余力顾及边疆?
那......
唯有靠我们自己了。公孙瓒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明日我便率军西进,抗击胡虏。
就在公孙瓒准备离开昌黎的同时,蓟城外的战况却急转直下。
难楼突破居庸关后,势如破竹,连下三城,直逼蓟城。刘虞亲自上城督战,然而城中守军不足五千,面对近万乌桓骑兵的猛攻,形势岌岌可危。
放箭!滚木礌石准备!刘虞的声音已经嘶哑,却仍坚持在城头指挥。
一支流矢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亲兵急忙上前:刺史,城头危险,请暂避!
刘虞纹丝不动:吾为幽州之主,岂能临阵退缩?
就在这时,城外乌桓军阵后方突然骚动起来。刘虞极目远望,只见一支骑兵如利剑般刺入乌桓军阵,为首大旗上赫然一个字。
是伯珪!刘虞大喜过望,开城门,全军出击!
公孙瓒的及时赶到扭转了战局。白马义从与城内守军内外夹击,难楼大败,丢下两千余具尸体仓皇北逃。
蓟城之围虽解,但整个幽州的局势依然危急。辽西的丘力居部攻陷了令支、肥如等城,正挥师南下;辽东的苏仆延部虽受挫于昌黎,却仍虎视眈眈;而并州方面,鲜卑三部已经深入太原盆地,威胁晋阳。
深夜的刺史府内,刘虞与公孙瓒相对而坐,案几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幽并二州地图。
伯珪,如今之势,你有何良策?刘虞疲惫地问道。
公孙瓒指着地图:乌桓、鲜卑虽众,然各怀鬼胎。丘力居与苏仆延素有嫌隙,鲜卑三部更是互相猜忌。末将以为,当分而治之。
哦?细说之。
可遣使密会丘力居,许以钱粮,令其退兵。同时集中兵力先破难楼,再图苏仆延。至于鲜卑......公孙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待解决乌桓之患,再北上讨伐不迟。
刘虞沉吟道:怀柔之策未尝不可,然胡虏贪婪,恐非钱粮能满足。
刺史仁慈。公孙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然胡虏畏威而不怀德。唯有以战止战,方能保境安民。
刘虞深深看了公孙瓒一眼:伯珪,你可知为何朝廷派我来幽州?
公孙瓒一怔:刺史乃宗室贤才......
非也。刘虞摇头,是因我主张怀柔边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民生凋敝。若能以钱粮换和平,何乐不为?
公孙瓒握紧了拳头:刺史,胡虏如狼,得肉则暂退,饥则复来。唯有打断其脊梁,方能永绝后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谁都不肯退让,最终不欢而散。